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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应接不暇(五)[2/2页]

心照日月 乔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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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埋藏在心底的那份痛、那份爱,或许是对女儿的担心。
      “什么事?快说!我忙着呢!”李泉涌很不耐烦,电话里传来了哭喊吵闹的声音。
      就在一个小时前,一个活蹦乱跳的小伙子,在这风雨飘摇的黑夜里,就在自己家的鱼塘边,触电身亡。
      李泉涌作为供电局的法律顾问,刻不容缓,赶赴现场维持秩序并掌握第一手材料。初步了解,是鱼塘老板私自接电,导致增氧泵漏电,他的儿子无意间碰到了裸露在鱼塘边的增氧泵,又是下雨天,才酿成了惨剧。
      现场一片混乱,他是真走不开。
      何丽娜的汽车穿行在细雨蒙蒙的雨夜里。
      医院十几层高的大楼顶上,“湖滨医院”的彩色霓虹灯在闪烁,大楼前面是低矮的急诊大厅,何丽娜直接向急诊室跑去。
      李静娴侧着身体左手托着右手,表情痛苦,一头长发凌乱,嘴巴红肿,脖子上还有几个手抓的指印,鲜红的血渗在表皮,淡黄色衬衫上,领口处有了点点血迹。
      女儿见到妈妈,两行热泪滚落在了痛苦的脸上。
      雨天的夜晚已经寒气逼人,小娴还只穿了件衬衫。何丽娜把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了女儿身上。
      马老师去了缴费窗口,何丽娜带着女儿到放射科拍片。
      李静娴的身体在发抖,何丽娜看着女儿疼痛的样子,眼眶湿了。她搂着孩子,坐在走道的凳子上,让女儿的肩膀靠在自己的身上,焦急地等待着拍片的结果。
      马老师告诉何丽娜,今天晚自修结束,是为了上厕所引起的争执。几个同学挤在门口,不让李静娴进去,她不予理睬,继续往里面走,五个同学一哄而上,揪打了起来,李静娴奋力反抗,混乱中,不知是谁在背后推了一把,她摔倒在地。
      邱副校长冒雨赶到了医院,湿淋淋地站在了何丽娜的面前,喘着粗气。
      他了解到:昨天,刘茜同学家的公司账户上,被法院划走了60多万元,章琼同学听后,愤怒地说她家仓库也被法院查封了,还说,法院的查封没用,他爷爷早就把封条给撕了,还把法官在网上狠狠地臭骂了一顿,好不解气。几个同学合计着,想恶作剧一下法官的女儿,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何丽娜的心像被针刺了般疼痛难忍。她把女儿搂得更紧了,颤抖的心在呼喊:孩子,对不起!是妈妈害了你。
      检查结果出来了,右手桡骨骨折。
      她一阵晕眩,疼痛从心底放射到了全身。
      “不要紧,孩子年轻,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好的。”马老师很歉疚,安慰何丽娜的声音有点变调。
      “何庭长,你放心,我们学校不会推卸责任,你有什么要求,大家一起商量。”邱副校长态度明确,千万不能把事情扩大,他们是省重点中学,声誉第一。
      何丽娜钻心的疼痛,他们怎能体会?
      一切闹腾停当,已经是午夜了。女儿在急诊室的病床上,躺下坐起,坐起躺下,疼痛使她无法入睡,上了石膏的手已经肿了起来。
      何丽娜围着女儿心疼不已,心里无数次地想,为什么受伤的不是自己,为什么?
      孩子口渴了,想喝水。走得急,她什么也没带,医院的小店也关门了。
      何丽娜向后面的住院大楼走去,楼顶的霓虹灯在闪烁,那里,老父亲还在监护室里。
      她呼着粗气,有气无力地摁了十三楼电梯的按钮,把手撑在电梯的墙框上,微微闭上眼睛,听着自己重重的心跳声。
      心血管科的病房里静悄悄的,走道里白色的日光灯显得孤寂冷清。
      监护病房里如同白昼,父亲的身上挂满了各种管子。
      她轻轻地走到父亲的跟前,一看,父亲居然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自己,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见到女儿,他喃喃地说:“怎么到现在才来?我明天不住在这里了,我好了,不要浪费钱。”老父亲是舍不得每天200元的监护费。这个大房间,有八张床位。每个人都是插满了各种管子,只要有一个人不舒服,其他人也就别想睡觉。
      何丽娜答应父亲,明天一定问问医生,如果行就搬到普通病房去。
      他叹了一口气,微微闭上眼睛,略张着嘴巴,慢慢睡去。
      何丽娜看着父亲似睡非睡可怕的样子,一种从来没有的念头在心中闪过,瞬间,眼睛发涩。她想到了不能动弹的老母亲,她今天怎样了?吃了多少?
      她拿了一个食品盒一个汤匙,轻轻地走了出来。
      秋雨在黑夜里飘飘洒洒,她摇摇晃晃向急诊室走去。
      明天,是电子厂的第一次债权人会议,自己是审判长,女儿怎么办?即使请假,其他法官也接不上手。每次召开债权人会议,总是担心那些拿不到钱的债权人出现状况,预案是做了一遍又一遍。也只有这个时候,全院的法警,除了刑庭必须值庭的外,会全部调用在债权人会议上。法院大门外,还会安排公安维持秩序。
      何丽娜的前夫在触电现场也是一夜未眠。一个活蹦乱跳的小伙子,说没就没了,搁谁都不会无动于衷。死者家属要供电局进行赔偿,说一千道一万,是供电局的电把他二十七岁的儿子给电死的。李泉涌作为法律顾问,关键时刻不能离开。
      怎么办?她只能跟女儿商量,临时请了一位护工。
      经过一夜风雨的洗礼,早晨的天空已经放晴,整个城市在淡淡的轻雾中,尽显江南水乡的轻柔缥缈。
      随着太阳的冉冉升起,陆陆续续的债权人来到了法院。
      9点30分,债权人到会159个单位,200多人,大法庭里黑压压地坐了一大片。
      何丽娜、邹晓义、汪琳身穿黑色法袍端坐在高高的审判台上。何丽娜庄严地宣布电子厂的第一次债权人会议现在开始。
      没人知道,这个严肃的女审判长是一夜未眠来主持会议。
      会议在继续。
      有人对清算报告提出了质疑。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事先已经做了大量细致的工作。何丽娜凭着自己多年审理破产案件的经验,早就把债权人可能要提的问题,分门别类,责任到人,有的是清算小组回答,有的是他们法官回答,不管是什么问题,有问必答。
      清算报告一项一项写得清清楚楚,就是今天在场200多人的快餐费,也明明白白地记在里面,让大家哑口无言。
      所有债权人举手表决,一致通过了破产财产占有效债权4.32%的分配方案。
      何丽娜现场指挥,清算小组当场开出支票,兑现了债权人应该得到的财产。许多债权人,看着支票上少得可怜的数字,满腹牢骚,牢骚过后,剩下的是唉声叹气。
      傍晚时分,所有债务全部分配完毕,何丽娜郑重地宣告:电子厂破产程序终结。
      整整一天,紧张、忙碌,她连一口水都没顾上喝。
      何丽娜看着夕阳下最后一位债权人离开了法院,如释重负,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在她的带领下,破产合议庭创造了湖滨法院一年办结13件破产案件的最新纪录。
      这种结案后的激动与自豪,不是法官,不是亲身经历过的人,是无法理解其中的那份艰辛与幸福。
      这种感觉,只持续了短短的几秒钟,还有18件破产案件在等着她去处理。尤其是外贸公司的7件破产案件,几十个国家的应收款,令她一筹莫展,向中院、县政府领导汇报商量了几次,还是没有一个有效的办法。如果通过国际司法救济途径,每一笔应收款都提起跨国诉讼,这几个破产案件,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审结。
      她累了,眼皮开始打架,眯着睡意浓浓的眼睛,慵懒地看着西天的一抹晚霞,女儿、父亲、母亲像电影一样在她的眼前闪过。
      她拖着沉重的身体,昏昏沉沉向医院赶去。她的雪铁龙汽车消失在了拥堵的车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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