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雪积了厚厚一层。
郑沾衣醒在沙发上,头疼欲裂。散落在沙发上的手机有好几个未接来电,居然是李逸打来的。
时间从早上九点一直到十一点。
饶是昨晚醉得一塌糊涂,郑沾衣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在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她拨通了李逸的电话。那个声音一如五年前的孤高清冷,话不多,却耐心地听着她所有的倾诉。
然而,郑沾衣再看一眼手机电量,已经变红了。
她明明记得昨晚给李逸打电话时电是满的,郑沾衣忽然想到一个可能。除非李逸没有挂电话。若是放在几年前,她一定会高兴极了。但此刻,心中只有满满的憔悴。因为陆景闲已经占据了她的全部心思,她再也无力亦无心去为李逸悲喜。
郑沾衣给李逸发了条短信:
师兄,昨晚不好意思,我现在没事了。
发完后,手机铃声立刻响起。
李逸打来电话。
郑沾衣一时愣在原地。六年,他们已经六年没有见过了。她没有听过他的声音,看过他的面容。昨晚是在醉酒情况下,如今她很清醒。
一个熟悉的名字与熟悉的号码摆在眼前,郑沾衣竟不知是否该接起。深吸一口气,她按下接听,将手机贴在耳边。
“喂,师兄?”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精神。
“沾衣。”李逸的声音淡淡的,从电话那头传来,“我在你的城市,来见一面吧。”
郑沾衣愣了一晌。
李逸又补充道:“有个案子需要法官亲自取证,我今天的飞机刚到,遇到了些事情,所以明天才去。要是你今天有空的话,我想见一见你。”
他说话很有逻辑,解释了前因后果,又毫不掩饰地直抒胸臆。
我想见一见你。
同样的话,五年前与五年后,说出来效果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师兄在北京工作了这么多年,只有这一个案子需要到我这里取证,看来西部地区就是不太发达。”郑沾衣轻笑。
她胸中翻滚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李逸于她的大学时光,是对她起过重要影响的一个人,却也注定是无法走到一起的人。时隔经年再相见,是依旧心动,还是发觉多年心事早已成灰呢?
“沾衣,我中午有个饭局。咱们下午出来喝喝茶吧,朋友介绍这儿有家不错的茶馆,我把地址发你微信。”
“好。”
郑沾衣挂了电话,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敷了张急救面膜,然后走进厨房做起午饭。
吃完已经是两点,李逸发的地址在不远处一条街上。那是个清吧咖啡店茶馆一条街,郑沾衣曾经和汪晴去喝过酒。
对着镜子画了淡淡的妆,穿一条白色长羽绒服,踩着短短的雪地靴,头发卷过后披在肩上,郑沾衣才出了门。
一路上积雪深深,云层灰暗。
朔风渐紧,她才后知后觉出来时忘记系围巾。
郑沾衣踏进茶馆时,或许是室内暖气太热,她发觉自己手心竟出了薄薄一层汗。李逸定的雅间靠窗,一楼,名叫“山中居士”。
雅间的雕花门虚掩着,郑沾衣抬眼望见那个名字,不由一哂,的确是李逸的风格。
隔着薄薄一扇门,她居然有些踌躇。
不知这么多年过去,李逸还是心中的那个少年吗?
推门而入时,李逸正靠着窗往外看,留给她一个侧影。
一刹间,她脑海里惊鸿而过。那张碟片里记录的那场比赛,最后给了李逸一个侧面特写,多年过去,她记忆里的那个侧影与此刻眼前的景象完全重叠!
郑沾衣不由激动,心中弥漫着一股故人重逢朱颜依旧的喜悦。
“师兄。”
她轻轻唤了一声。
窗边之人闻声回头。
“沾衣,你来了。好久不见。”李逸起身,朝郑沾衣走过来。
这是个身材高瘦的男子,有着一股独有的瘦削与风骨,行走起来如林中之风,面上的微笑让人想到初一夜那种淡淡的钩月。哀而不伤,峭而不孤。他已年纪不轻了,即将三十,却有一股成熟风味。
李逸着一身休闲羽绒服,一把将郑沾衣拉进怀里。
“好久不见。”他又说。
扑进软绵绵的羽绒,郑沾衣没来由地恍惚了一下。“好久不见。”仿佛回头与错过的时光重遇,发现一切均未褪色。
李逸主动放开郑沾衣,看着她。
“几年不见,你愈发成熟好看了。”
“哪有,师兄也学会打趣我了。我倒是觉得,咱们辩论队的队草还是没变,尤其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郑沾衣一边说一边过去放下包,与李逸相对而坐。
两个人都很熟,再次见面,发现对方和想象中的并没有太大变化,气氛也变得平淡起来,互相谈了些工作中的事,又聊了聊彼此的生活。
“前段时间,刘瑜师姐生宝宝了。太可爱了!”
郑沾衣笑道。
刘瑜是辩论队里一个很严厉的师姐,曾经郑沾衣在她讲话时睡觉,被李逸救了一命。
说起旧事,两个人都有些忍俊不禁。
李逸一向高冷的脸上也露出不少笑容:“对啊,不少同学都成家立业,还有合伙开律所的,别墅在北京都买了好几套。”
说起这些,他的脸上并无向往。
当年李逸是院里最优秀的学生之一,成绩名列前茅,辩论一把手,发表论文,参加科研项目,是导师欣赏同学羡慕的人物。
法官虽然清廉,但收入比起那些当律师的,名气比起当教授的,自然差了不止一截。
“对了师兄,这次是什么案子?”
两个人聊了半天,茶喝了一杯又一杯。郑沾衣觉得这些年来的隔阂正在渐渐消除,她一直以来的努力,李逸的若即若离,都变得模糊起来。
李逸沉思了一下,略略皱了皱眉。
“刑事案子,有点复杂,所以跑来调查一下。”
郑沾衣有些惊讶:“师兄你居然没有去做民事?我有点意外。”
李逸眸光不可察觉地暗了暗:“人生嘛,总是有些意外。”
不知何时,雪又下起了。
一片片鹅毛大雪飘扬而落,视线从对面坐着的人移到窗外的雪时,两个人都不动声色地往窗边移了移。再一看对方,不由各自忍俊。
他们一直很有默契。
第十三章 只是朋友[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