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的时间,足够一个人读完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再考个研究生。
对于十八年前发生过的事,无论多深刻,都会随着时间的拉枯摧朽而变得稀薄,很多事情,奚辞已经记不大清了。
比如当初《西余热线》为什么去丹枫小学,他们是怎么拍摄的,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比如他是怎么一夜之间走红的,走红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他上学有没有发生什么别的变化。
这些,他都不大记得,只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发生。
但有一些事,奚辞却记得清楚。
他记得那个保健品公司是怎么找到他的,他们先去学校找了他,被他爸拒绝后,在校门口等着他,一直跟着他走到家,最后在家属楼门口拦住了他。
那个时候,他们才刚搬进大院,门口的两棵树还很小,与他差不多高。
那个男人舔着笑脸,给他塞了一张名片。
他还记得,那个公司叫日日乐,那个公司的负责人叫彭成鹏,他递过来的名片是白色的,上面写了总经理三个大字。
那个男人说了很多话,很多奚辞都听不懂,只知道他要自己去给他的保健品代言,他的东西特别好,小孩喝了变聪明,孕妇喝了生的小孩聪明又可爱,老人喝了不会老年痴呆。
奚辞虽然一知半解,但没有将名片丢掉,因为礼貌,也因为他将那保健品说得太好,他虽买不起,也知道,那一定是好东西。
如果他的年龄再大一点,或者梧桐镇不那么贫穷落后,他对保健品稍微有那么一点儿了解,那张名片他就不会留着。
可惜,他只是个小学生,还是个贫困乡村的学生,他没有那个判断力,于是将名片留了下来。
接下来几日,彭成鹏都来找他,大多只是聊天,也会给他带一些东西,但奚辞从小家教甚严,不轻易接受陌生人的东西,所以从来不收。有时候,他也会问奚辞,可以不可以帮他拍几张照片,他有个儿子,和他差不多年纪,想给他买衣服,但不知道合适不合适,让奚辞穿了衣服给他拍照片。
这话听起来漏洞百出,可欺骗一个小孩子,却绰绰有余,所以,奚辞答应了。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怎么见过相机,唯一一次是在《西余热线》栏目组来的时候,看到那架在肩膀上的大家伙,可彭成鹏拿出来的相机却不大,很小,和摄像机一点都不一样。
奚辞不自在,还是老实地按照要求拍了几张照片。
彭成鹏走了,很久都没有再出现,奚辞以为结束了,万万没想到,那只是个开端。
他的母亲林之苹身体一直不大好,而那个冬天,她因为着凉而引起肺炎,住了很久的院。
那个时候,奚关山刚接受丹枫小学不久,工资也不高,对一家人的生活来说已经很艰难,而他还天生热心肠,这个学生没钱吃饭叫回家,那个学生买不起课本帮他买,学校的墙破了都是他花钱买的水泥来修,若不是平时林之苹还做点手工活,根本不够开销。
林之苹这一病,奚家完全陷入了困境,好在奚关山在梧桐镇名声很好,医生是他学生的父亲,才允许拖欠一部分费用,但药还是要继续用,这么欠下去也不是办法。
梧桐镇太穷了,枫县也穷,奚关山的学生和家长你一块我五块地凑,借给他们一家度过难关,但也难解燃眉之急。
便是在这个时间,奚辞翻到了彭成鹏的名片。
他想的是,他是个总经理,应该有钱,他无论从穿着还是出行,都与他们不一样,与梧桐镇格格不入,或许他能够借一些。
于是,他拨通了彭成鹏的电话。
如果说,奚辞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莫过于那个傍晚,他站在医院的门口的公共电话亭前,给彭成鹏打了那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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