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中昏暗无光，商绍一半的身子都隐没在黑暗之中，另一半即使袒露在光线下，也不足以看清楚他的神态和表情，只能看见一副大致的精致轮廓。
墙壁上焦黑的烛火发出劈哩叭啦的剥落声，那是昏了头的飞蛾接二连三地撞上了明火。
廊中无人，一个狱卒坐在方桌旁靠着墙昏昏欲睡，偶尔强撑着精神查看一眼牢狱的情况，见一切正常便又耷拉下眼皮子打瞌睡。
商述慢慢进来了，放轻了脚步，无声无息。
看门的狱卒笼罩在商述的身影下，被挡了烛光，黏黏糊糊地睁开眼皮子，面前居然站了个人，当即就要吓得魂飞魄散，应激性地跳起来要拔剑相向，待看清楚眼前玉人之资的人是当今赫赫有名的提督商述，拔剑的手便生生地摁了下去，欲借着跳起来的动作向商述行礼，却见商述示意他噤声，于是狱卒便将问安的话又吞进了肚子里，只躬身行了一记大礼。
商述只淡淡地点头回应，示意狱卒可以了。
狱卒知道商述来是为了要见商绍，这次见面是次辅大人君无为默许的，正因为君无为的默许，所以深夜里头只有他一个狱卒值班，就是因为君无为将其余的闲人都安排了出去，只留下了他一个人，以免人多口杂节外生枝。
当下狱卒低下头老老实实带商述前往商绍所在的牢房，隔着二十多米的距离，在层层伸手不见人的浓暗之中，商绍的耳朵微微一动，十分警觉性地就站了起来，他听到有脚步声临近，虽然此人将脚步声放得很轻很轻，但是商绍还是听出来了，一方面是牢房太安静了，一方面是他一直留心着劳烦里的动静，他期盼着商述前来。
煎熬的等了不过三十多步，商述终于靠近了，商绍已经在臭气熏天的气味之中嗅到了一丝不同的气味，像是冬日中寒梅的清香。因为这一丝淡淡的寒梅清香，此刻身处的人间牢狱刹那间变成了人世间最美的地方。思念已经迫不及待要残暴地扯破商述的血肉飞出来与商述相会，可是狱卒还在，商绍狠狠掐着自己的手掌心，一遍遍在心中告诫自己要冷静，再等等，再等等，名为思念的怪兽不断在体内叫嚣着横冲直撞，它一点都不想听商绍放屁，他只想生出翅膀扑到商述怀中，钻进商述的跳动的心脏，与商述的骨血融而为一。
狱卒的钥匙太多了，他开了两次，钥匙都不对，此时借着昏暗的光线正在找正确的钥匙，拖拖拉拉的动作无疑是在将商绍的耐心放在烈火之上灼烧。可是商绍没有失态，他不想让狱卒看出自己失控的情绪，他失控的情绪独属于商述，别人休想看到一丝一毫。
漫长的煎熬，只听吧嗒一声锁开的声音，商绍紧绷的神经忽然弹了一下。
狱卒打开牢房，轻声恭敬道：“商提督，您请，有事您叫我。”
商述微微点头，柔声道：“多谢。”
狱卒说完麻溜地走了，不敢多听，不想也不敢掺和商提督的家事，就算商绍出事了，可是商述好歹是一品提督，想要自己的命可是分分钟的事，轻而易举。
商述缓缓走进牢房之中，狱卒已经走远，商述很快就要被一只狂躁的野兽抓住了。
商绍紧紧抱着商述，双手力气极大，似乎是要把商述的肋骨勒断，商绍的脑袋埋在商述的脖颈中嗅来嗅去，就像一只大型的虎豹在嗅自己的猎物。
商绍委屈地开口，声音嘶哑低沉，“你终于来了。”
商述隐没在浓阴中，像一尊石雕无悲无喜，耸立在光阴中。
商绍开始心慌了，急急地喊：“我错了，你理理我好不好？”
商述终于低头，目光落在了商绍的脸上，不过一日，他就消瘦了许多，眼珠中爬满了红血丝，狼狈又脆弱。
商述轻抚商绍的头发，“你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吗？”
商绍心里咯噔一下，他手上的力气又大了几分，想要把商述勒进自己的骨血，“兄长，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一时喝多了，我当时气糊涂了，我气急了，我只是想给他们一个教训，谁知道那个书生那么弱，踹了一脚就死了，我不是有意伤人的，不要怪我好不好？”
商述去摸商绍的脸，摸到了一手潮湿，商绍哭了，商提督忍不住心中一痛。
商绍却像一只猫将脸在商绍手中蹭来蹭去，留恋主人掌心的温度。
商述知道此刻不是指责愤怒的时候，应该是想出办法好好为商绍筹谋，商述收回自己的手，冷静道：“我要你翻供，你只说自己喝多了，无意踹了一脚，这一脚不足以致命，白长?的死与你无关。”
“好。”商绍的声音里甚至夹带了那么一丝喜悦，因为商述正在为他盘算。
商述接着道：“此事我会争取判你流放之罪，等到了流放之地，我托人打点，你就自由了，只是今后不得再入京了。”
商绍忽然激动了起来，他一把将商述推在墙上，倾身就罩住了商述，压着他低吼，“不行，我不要离开你。我根本就不怕死，就算是判我终生囚禁于此，我也认了，因为我知道你会时时来看我。可若我去了别处，就看不到你了。不行，绝对不行。”
商述被他压着动弹不得，商绍任性的话触怒了他，他怒道：“你何时才能长大？我这都是为你好。”
可是商绍更疯了，“什么叫为我好？为我好不该顺着我的心意么？你让我往东我就往东，你让我往西，我就往西，这些对我无所谓，只要你开心满意就可以。我只求跟你在一起，如今你要抛弃我，我就算是死也不要。”
“混账。”商述被顶撞出了火气，一巴掌轻轻扇在了商绍的脸上。
可是商绍却低低笑出了声，“你是不是早就想抛弃我了？只要我不在了，你就可以娶妻生子了？”声音中带上了一股难以压制的欲火和不甘。
商述压下被激出来的火气，这么多年了，商述的涵养一直都很好，甚至很多时候表现的都像是一个文人，而不是赫赫君威的武官。但是只有商绍例外，这个让人头疼的小混蛋总有办法轻易地就激怒他，小时候还可以捉起来打一顿，可是越打越皮实，有时候还叫嚣着让他打的更狠一点，越长大越难办。
商述道：“别任性，你活下来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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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哥哥，别丢下我[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