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海村今日热闹了。
新来的一户人家娶媳妇,请了全村来吃喜酒。
不过赶热闹的李二傻觉得,这喜宴更像是葬礼。
清清秀秀的小公子哭嚎个不停,号丧似的嘶吼:
“将军哇——你不能不要我啊!”
“将军你怎么这么狠心……就这么抛下了我!”
“将军你不能说话不算话,说好的我一辈子是你的兵呐——”
李二傻被这撕心裂肺的哭声给触动了,想起自己前不久才咽了气的老娘,也不怪这人为什么在人家喜宴上哭丧,只走上前去拍拍那小公子的肩膀,安慰道:
“小哥别难过,我娘说人死了就会化成天上的星星,庇佑后辈的儿孙的。……你那个将军肯定也在天上守着你呢。”
“你才上天了,你们全家都是猩猩!”
红着眼睛的小公子听了他这话气的头顶冒烟,直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我家将军好着呢,就是、就是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好……”
说着说着,小公子仿若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又开始端起袖子抹眼泪。
跟他想他老娘时一个模样。
李二傻糊涂了,没死你哭什么。
“再号丧就给我滚到海里去!”
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从屋内传来,顺带还扔出了一把刀。
金灿灿的,像蟒蛇獠牙一般的弯刀,直插在哭丧的小公子头顶的柱子上。
本悲痛欲绝的小公子委屈的抽噎,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忍哭的下巴抖啊抖。
李二傻觉得和树林子啄虫吃的鸟有的一拼。
他还没来得及安慰擦眼泪的小公子,热闹非凡的唢呐声便从院门口传来。
新郎官来了。
镇海村不大,新郎官就住在隔了几间屋子的海口,也就没什么骑大马抬花轿的习俗。
一群人堵着胸前系着大红花的新郎官,叫他给了喜钱才准进门。
李二傻也凑了过去,领了一荷包的碎银子。
还真是出手阔绰。
他掂了掂手里的荷包,恐怕得有一两银子。
这穿着喜服的新郎官不仅大方,而且还长得俊俏。
那眉眼就像是画出来的,被人堵着还笑的合不拢嘴。
看来是高兴坏了。
刚才还抹泪的小公子一看到喜上眉梢的新郎官,眼里便尽是怨怼,低低的骂道:
“真是癞蛤蟆吃着了天鹅肉,可怜我家将军了……”
这还是癞蛤蟆?
李二傻皱紧了鼻子,他没见过这么俊的癞蛤蟆。
小公子又又哭了,听得稀里糊涂的李二傻也明白了点。
原来今天的新娘子是个将军啊,怪不得这么凶。
弯刀在木桩子上扎的结实,李二傻感叹,看来是个夜叉一样的天鹅。
新郎官终于挤开堵得严实的人群,见到了新娘子。
“阿焰今天真好看。”
成天满嘴放浪话的夏衡这次倒呆的像个木疙瘩,痴痴的对着坐在梳妆镜前的女子道。
“盖着红布呢你能看见什么。”
被蒙的看不见路的韩焰没好气的回说,这般敷衍,夏衡还真是没话找话。
“什么布盖在你头上都好看。”夏衡讨好道。
像个二愣子。
韩焰满头黑线,有这样夸人的吗?
夏衡今日是痴傻了不成。
“那你娶块布回去好了。”
说着韩焰就要掀盖头,被一旁的替她梳洗上妆的韩恕心打住。
“哪有新娘子自己掀盖头的道理?着急忙慌的也不嫌臊——姑爷还愣在那干什么,好容易挤进屋了不赶紧把娘子领回家?”
围热闹的元芊芊附和道:
“就是就是,没瞧见我家小焰都等急了?”
这话倒是点醒嘴角止不住上扬的夏衡,恍然大悟般走向身子微颤的女子。
韩焰本想反驳几句,只是风息扰动,衣袂飘飘。
红帘下一只宽大修长的掌心映入眼帘,红袖垂落,露出令韩焰感到安心的小臂。
指尖触碰带薄茧的纹路,她的手被牢牢攥住。
“走吧,娘子。”
夏衡低沉的嗓音蛊惑她起身,因紧张而高悬的心此刻也稳稳落下。
娇唇微抿,韩焰随着领路的男子走出屋门。
夏衡先一步走下,站在台阶下等待。
按照镇海村的习俗,女子出嫁应当由新郎官背着到夫家。
意为姑娘嫁与夫家一辈子不会受气受累。
玉臂缠绕脖颈,馨香扑鼻,夏衡的嘴角愈发压不下。
背上的韩焰觉得可笑,多少年来,夏衡分明一直致力于惹她生气。
“轻了?娘子得多吃些肉。”
就如此刻,夏衡用只两人听的到的声音笑着道:
“不然生孩子时可要受苦的。”
“就你知道的多。”韩焰娇嗔道,盖头下耳根到脸颊都已经熟透了。
“今晚娘子会知道更多。”
耳侧传来夏衡的轻笑,清冽的嗓音染上暧昧,叫人浮想联翩。
韩焰双臂夹紧,恨恨勒住夏衡乱说话的喉管。
臭不要脸。
海风将新娘子的红盖布吹起缝隙,李二傻眼珠子快要掉出来了。
这么漂亮的新娘子怎么会是个母夜叉呢。
新郎官脸皮涨红,像是惹得新娘不高兴被勒住了脖子。
李二傻摸了摸自己的粗脖子,都替俊俏的新郎官喘不过气。
“我的大将军啊,你这可是谋杀亲夫。”
夏衡从脖子里挤出一句话,却还端着雷打不动的欢喜。
脚步轻缓,背上的韩焰不曾感受到颠簸,两人就这样迈出了院门。
算是出阁了。
“那你便不要娶我好了。”
韩焰赌气道,不知怎的,她今日忽然觉得委屈不顺。
心里明明是欢喜的,可胸口却硬是憋出酸涩。
她想阿娘了。
韩恕心为她梳发时念念有词。
‘一梳梳到尾;二梳姑娘白发齐眉;
三梳姑娘儿孙满地;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
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
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
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她与夏衡虽不求登科达贵,可大姐姐还是按照当地的民俗温柔的祝愿她一世福顺。
‘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大姐姐说这话时眼中含着欣慰,像极了阿娘。
她忽而生出了不想嫁人,不想成为谁的娘子的心思。
分明只是几间屋外的地方。
可韩焰知道,一旦过了今日,自己便是夏衡的妻子。
不再是国公府里有恃无恐的二姑娘。
这般幸福的转变却也叫人哀伤。
此刻韩焰承认,她也是如闺阁里伤春悲秋的小姐一样,有哀哀怨怨的愁绪。
“夏衡……”
伏在他身后的女子低低喊着他的名字。
“我在。”夏衡认真的回答。
“你若是负了我怎么办?”
就像少女的娇憨的呓语,除却在一品居吃醉酒那次,韩焰极少有这般天真姿态。
“不会。”
夏衡定定道。
他没有像那些男子一样起誓,倘若他负心薄情与妻子会遭受天降雷劫之类的言论。
只是肯定的掐灭韩焰的不安。
不会,他如何会忍心负她呢。
“我说的是若是、若是你懂不懂?”韩焰急切道。
身后的唢呐声愈发紧凑,更渲染了她的焦虑。
“娘子放心,此生至死,我都不会负你。……也定不会有那子虚乌有的‘若是。”
夏衡在这件事上仿佛强势的厉害,不让半步。
好似那一丝假设都会玷污他们的真情。
……
楼阁朴素却简洁精巧,庭院里热络的宴客因这吹打护送一对新人而愈发闹腾。
高堂之上只坐着韩客山一人。
夏衡说他此番回北梁已经与皇室断绝干系,从此北梁再无三殿下。
而他们这对新人便也只韩客山一个长辈了。
高堂,理应拜他。
“夫妻对拜——”
村长拉长嗓子喊着礼,红绫牵引的两岸款款相拜。
一众人哄吵着要闹洞房,夏衡视若无睹。
只将韩焰领入新房,手臂回环女子肩头小心翼翼的呵护着。
“等着我。”
夏衡隔着红纱吻了韩焰的鼻尖,随着众人的拥簇出去陪酒。
喜宴上
老丈人与女婿就像是卯上了劲,一杯接着一杯的对饮。
“夏衡啊……”韩客山拍着新郎官的肩头,红醺的脸上一双沾染些许岁月沧桑的眼睛流露真情:
“我女儿今后就交给你了,你小子要是敢对不起她……我老韩第一个宰了你!”
“我怎么舍得,我惦记了她这么多年……怎么舍得啊。”
夏衡说话也开始磕绊,丈婿二人如同兄弟般勾肩搭背。
“我就知道你、你没安好心,嗝……叫我教你武功的时候其实就打上我家姑娘的主意了。”
“诶……”夏衡摆摆手,眼下的双颊已然酡醉。
“韩叔的武功我也是真心想学的。再说我惦记她可不是从那个时候,可要早、早许多了……”
夏衡昏昏欲倒,勉强支撑了几下便倒在桌案上。
一旁韩客山的醉眼亮了亮,继续含糊不清的道:
“贤婿醉了、醉了!哈哈哈。”
身边斟酒的阿诺眼里有些责备的看了韩客山一眼。
新婚之夜的把女儿的夫婿灌成这副模样,是诚心作怪呢吧。
“韩老爷也醉了,你们几个快些送老爷回家。”
阿诺点了两个招呼的下人,叫他们架着韩客山赶紧走。
“我没醉!我还能喝!”
韩客山佯装耍酒疯,直到走出喧嚣的院落才站直了身子。
呸,夏衡这臭小子,贼眼睛原来这么早就盯上了自家的小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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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番外二 愿能与君老,生死尽妖娆[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