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指谁,夏惟音没有追问……在她看见掌心里那颗天目石吊坠时,她就明白了。
忽地,夏惟音无声冷笑,带着几分寂然。
从夏青平言谈称呼中可以推测,他与楚阳关十分熟稔并且一直有联系,同时也认识宋篱,那么这位“从天而降”的爹爹与墨妄尘还有联系理所当然,不管怎么说,夏青平始终是墨妄尘空中满怀敬意的“夏叔叔”。
如夏青平在客栈那句话,真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重逢。
爹不是爹,所爱之人不是所爱之人,一切,似乎都荒唐透顶,又悲哀得令人难以接受。
大起大落的情绪难免带来不利影响,夏惟音感到腹中一阵疼痛,咬紧牙关,脸色白了白。
“不舒服吗?别、别怕,爹给你煮了鲤鱼粥,安胎效果最好了。”夏青平一阵手忙脚乱,很快从外面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粥送到夏惟音面前,满眼都是小心翼翼的期盼,“来,惟音,喝几口,喝几口就好了。”
那一肚子怨气恨意藏了数月,总是闹得夏惟音看什么都觉得厌烦,然而眼睁睁看年近不惑之年的夏青平对自己百般哄劝又一副不敢多说的提心吊胆模样,心口便一阵难受与不忍。
再怎么说,他都是给了她生命的父亲啊……
动了动嘴唇,费了好大力气夏惟音才轻轻开口:“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那些伤……还疼吗?”
“嗯?伤、伤口吗?不,一点都不疼。”
没想到她会主动开口,夏青平受宠若惊,明明已是中年的人,却惊喜得像个孩子。
“那年晋安国大军攻入都城,我护着皇上、皇后一路撤逃,结果遇上叛徒出卖,最终也没能保住皇上和皇后。皇上临终托付,无论如何要让天家血脉得以延续,我便和楚太傅带着几位皇子突围,可是……”
话说一半,夏青平已经几度哽咽,可见当年的经历对他影响深刻,直至今日仍未散去。
夏惟音稍作迟疑,微凉手掌落到夏青平手背上,轻道:“除了妄尘外还有其他皇子吧?他们人呢?”
“都不在了,没能熬过去。”
夏青平抬头,眼中满是红血丝,哑哑惨笑。
“那可是数千人的追兵啊,光是箭雨就穿死了绝大多数誓死守护天家血脉的忠诚侍卫们。我和楚太傅仗着功夫还不错勉强杀出重围,歇口气回头一看……身后剩下总共不到二十个人,除了小尘,其他被侍卫背起的皇子都成了箭靶子……”
那一年,颖阑国灭国,夏青平所说惨景在夏惟音脑海中重新编织,尽管没有亲眼看见那份惨烈,却还是让她久久难以平静。
彼时,夏青平任颖阑国太子少师,与身为太傅的楚阳关同为激进派忠臣。
颖阑国先帝的软弱注定要招来灭顶之灾,而当国破家亡的灾难降临时,夏青平和楚阳关等人虽怒其不争,却还是毅然担负起舍命护主的重担,夏青平也正是为此才割舍亲情,放任身怀六甲的妻子于不顾。
晋安国的铁蹄踏破山河,倾覆颖阑,先帝与其结发皇后双双殒命于叛徒手中,夏青平、楚阳关和余下一些朝臣、侍卫在敌人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以令人不忍听闻的代价,换来一位小皇子和十余臣子的苟活。
那位幸运的小皇子,自然就是墨妄尘。
夏青平本是江湖侠士出身,功夫极好,亦是贺兰阙和墨妄尘的习武师父,不过那场惨烈战斗中他身负重伤,被楚阳关咬牙背出十里地外,勉强留下一条性命。
再之后,他再不敢妄行,动作稍大便会引来伤口撕裂般剧痛,又因国破家亡、妻离子散而消沉,远离复国军与群情激昂的颖阑遗族,想要默默在这间木屋里孤独终老。
直至某一天,他从偶尔来拜访的故人口中得知了夏惟音母女的下落。
“我与楚太傅也有多年未联系了,那时实在太想找回你,所以就托他去晋安国走一趟。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哪怕仅仅是帮我找回女儿这种事,他也要搭进那么多心计,更没想到,这竟然促成了你和小尘一段孽缘……”
沧桑叹息在木屋内绵绵而尽。
夏惟音动了动嘴角苦笑一下,没有声音。
她和墨妄尘,可不就是孽缘么?
“不必去找楚阳关了,事到如今,就算他同意我和墨妄尘在一起也没用。他活着,我就绝不会善罢甘休。”
夏惟音艰难起身,与夏青平擦肩而过的瞬间,轻轻扶了下夏青平手臂,声音低而感慨。
“能见到爹爹,我很开心……至少,我知道自己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第116章 昨昔事[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