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嘉渺猛然醒来，看向周围，熟悉的环境，楼野在尧海的那间公寓，只是不同的是，她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几年前，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好像不是自己的手，那种陌生的感觉浮上心头。这是一双充满老茧，纤细的骨节分明，肌肤苍白的手，好像手的主人是一个久病在床的病人一样，这双手上青筋暴起，不像是一个妙龄少女的手。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种熟悉又痛苦的触感。
那是一道很深很长的伤疤，即使结了痂，最后还是变成了一道丑陋淡褐色的痕迹。
她怔怔的坐在床上发呆。
直到方西凝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
她也不一样了。
她不是记忆里方西凝，但是这确实是方西凝的脸，只是多了很多冷静和成熟，她轻声道：“渺渺，喝点粥吧。”
江嘉渺有点怯生生地问道：“我，嫁人了吗？”
方西凝显然愣住了，她沉默片刻道：“没有。你从火场里死里逃生了。“
她说完低下头努力遮盖着自己眼里的难过和心疼。
江嘉渺颤抖着手抚摸着自己的脸。
疤痕交错的触感，她的眼睛里瞬间涌出大颗的泪珠。
“楼野呢？楼野呢？他呢？“
她情绪有点失控的掀开被子想要冲出去，方西凝一把揽住了她，她把她按在床上道：“渺渺，你情绪不要太激动，刚做了大面积的皮肤移植，你身上还有很多伤口，医生说了你要保持心情愉快。“
江嘉渺看着她的眼睛，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方西凝看着她红了的眼圈和眼里那种绝望的不可思议，她愧疚的低下头道：“楼野，他，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
江嘉渺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一把刀子在她心里划了一个大洞，把她的心狠狠的从身体里拿了出来扔进了一个无底深渊里，一直下沉一直下沉，周围没有声音没有光亮，连寒冷都没有。她痛的有点呼吸不过来。
方西凝看着她笑了一下，然后自欺欺人的擦干眼泪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她想拦住她，可是却不知道怎么做，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江嘉渺突然扬起一抹开心的笑容颤抖着声音道：“是不是回首都去了？“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跟着他，没事儿，你跟我说，是回首都去了吗？“
拜托了，不要是那样。
她心里低低的祈祷着。
拜托了，拜托了。
即使不能拥有。
即使是荒唐大梦一场。
她心里清楚这一切，判若两人的方西凝，多年前装修的公寓，还有脸上那些疤痕，大面积的皮肤移植，她很聪明的，一下子就能判断出来，这是筒子楼里那场大火后的时间，她只是想知道，楼野究竟活没活下来。
方西凝没有开口，她只是复杂的看着她。
她已经有点癫狂了。
“没事儿，他不要我，没事儿，他回首都就回去吧，没事儿。我一个人也没关系的。”她说着眼泪不停的滚下脸颊，她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哭的时候就会瘪嘴，看上去像是个委屈的小孩子一样。她不停的擦着眼泪，可是这眼泪就是擦不完。
方西凝叹了一口气。
自从江阿姨自杀后，江嘉渺在这世上就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她爱楼野爱的那么义无反顾，爱的似乎要忘了自己是个人。爱情和欲望，庞大得令每个人都被笼罩在这样的氛围下不知死活的前仆后继的继续去爱。爱这个字眼，她狠毒而残忍，是一位最伟大的女巫，随随便便的捏造，化身成刽子手恶毒的剥夺每个人心脏的自由权。
方西凝看着她擦着眼泪哭道：“我好疼啊凝凝，我的心好疼啊凝凝，好疼啊。“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江嘉渺。
江嘉渺曾经跟她说，如果她死了，那么这世界上就没人能毫无保留地爱着楼野了。可是她有没有想过，如果她死了，这世界上记住她的人都模糊了记忆，江嘉渺这三个字将永远被抹除在这个世界上。
她心疼却又无能为力。
那天哭过后，江嘉渺很积极的接受康复，即使面部大面积的烧伤使她无法走出房间，无法重见光明，但她几乎有点疯魔了，只要康复了，就去首都找楼野，他一定在首都，在首都接受更好的治疗，他那么厉害，一定没事的。
方西凝甚至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她躯壳里的逞强，咬紧牙关守口如瓶也绝对不会将心事张扬，承载着热烈深爱终不得愿的痛苦思念和至亲逝去的沉重哀恸终于开始生长毁灭的枝桠，那些枝桠上的嫩芽全部开出晦暗的花朵，病态的美丽。
方西凝为她请了心理医生。
江嘉渺将这一切拒之门外，她坐在房间里望着百叶窗里洒进来的微弱的阳光笑道：“我没有病，我只是在等一个人。“
反正我的灵魂已经血肉模糊，我什么也不怕了。
江嘉渺躺在充气垫的床上回忆着。
都是梦吗？
真的都没有发生过吗？
他们有一个孩子的，叫希赐，小名叫慕嘉，他每年都会陪她去伏州看海，每次出差都会给自己送花，就算是老了，他也还是个俊美优雅的老头。她的回忆恍惚间回到了高中，那些偷偷踩着点进校门就为了偷看他几眼的日子，那个清俊锐意的少年，在奉哲的大山里，在y大的湖边，在尧海一中的天台上，在每个放学回家的路上，她的记忆开始乱七八糟的交杂在一起。
可她明明记得高考前他在人海里对她说，一辈子。
一辈子啊，怎么就没信守承诺呢。
这是我一个人的梦吗？
还是你也梦到了。
楼野。
江嘉渺无声的哭泣着，她抱着膝。
我明明记得我们一起老去了。
可是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醒了。
两个月后，她的身体状况基本稳定了，方西凝公司和她两头跑，两个月里身体差点透支，她没有谈恋爱，没有遇上许珩，曾经在舞台上闪烁过光芒后，经历了太多颜色后方西凝最后选择了踏踏实实的上班的日子。
她把江嘉渺接到了自己家来住。
在那个满是楼野气息的公寓里，她怕江嘉渺撑不住。
江嘉渺的情绪似乎也有在好转，她的精神状态看上去变得积极阳光了，可是方西凝总感觉这种阳光下是层层厚重阴沉的阴霾。
江嘉渺看着手机里那些偷拍的照片。
她还保存着高中的时候偷拍楼野的照片。
她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毁了容，身体残疾，二本学历没有工作，不敢见阳光的失败者，那一场大火太大了，为了救她差点折了两个消防员官兵，据说她伏在一个男人身上死死的不放手，可是那个男人都断气了，她身上都是烧伤和撞击伤，残存着一丝的渺茫的呼吸。
江嘉渺说要去旅游，方西凝再三确认后放她离开了。
其实她也照顾不来江嘉渺。
江嘉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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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醒了[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