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谦之一顿发泄完,只觉胸口像是堵了块巨石,不仅没有舒畅半分,反而越发气短。
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赵玉尘有些懵,似是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了,她的眼眸里已经明显泛起了晶莹,却一声不吭地咬着唇死死忍着。
顾谦之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到石桩上,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
“公主,我不是有意针对你。说实话,从我们认识的第一日起,我就一直忌讳你的身份。但我明白,你是你、沈贵妃是沈贵妃,我不应该将你们搅和到一起,不该把别人做的事归责到你头上,否则就是对你不公。可、可现实残酷,就算我想用不带任何偏见的眼光来看待你,但终究是做不到。我有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不可能为了私情而将他们抛弃。如今太子殿下祸福难测,此事因谁而起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望着他那低沉落寞的神色,赵玉尘只觉心头像是被什么钝器割了一下。自己一直口口声声说不想用身份的权威来胁迫他,可这身份是真真实实存在着的,并始终横亘在二人之间,如万丈深渊,凌绝难渡。
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公允?每个人都活在人情中,凭其而生、又难以自拔。
赵玉尘缓缓舒了口气,委屈淡了不少,只剩片片哀愁萦绕心头。
“你知道五哥的事了?”
“嗯。”顾谦之点点头,低低应了一声。
赵玉尘忽而局促起来,不知接下来该怎么说。赵廷衍受难,必逃不出东海王和沈贵妃捣鬼,她是沈贵妃的女儿,是加害者的女儿,如今反过头来宽慰受害者,会让人觉得虚伪、恶心。可骨肉相残绝非她所愿,若有一线希望,她愿意以一己之力来缓和如今这水火不容的局面。
“我不想五哥有事,真的。”赵玉尘俯下身,单膝跪地蹲在他身侧,“你告诉我,我能做些什么?我想帮帮他。”
顾谦之诧异地看着她,愣了短短片刻,只惨淡地笑了笑。见他这般失魂落魄,赵玉尘半是担忧半是心疼,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谦之哥哥,你知道陈王和监国谒者的故事吗?”
不知她为何突然提到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事,顾谦之又是一怔:“嗯,当然知道。魏文帝登基之后,便将自己的兄弟都赶出了京城,陈王也在其中。那些监国谒者为了讨好文帝,就各处搜罗捏造证据,诬蔑陈王心存怨怼,不知感念圣恩,悖慢文帝。陈王知道自己被诬告后,诚惶诚恐如惊弓之鸟,多次上表说自己日夜追思罪戾,不敢枉顾天恩。他字字句句泣血含泪,还曾负荆请罪,后来连太后都出来替他求情,文帝这才饶他一命。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赵玉尘淡淡一笑,顺势坐在他身边,目光灼灼如暗夜中的明灯。
“大家都说是因为陈王的上表剀切感人、遭遇令人同情,所以才迫使文帝手下留情,放他一条生路,可我觉得,大家都看错了。陈王能不能活,只在文帝一念之间,若文帝真想让他死,就算他再才高八斗、写出的奏文再感人肺腑,都无济于事。说到底,是文帝自己不想杀他,不想同室操戈、骨肉相残。连陈王自己都说,他身轻于鸿毛而谤重于泰山,幸赖文帝违百寮之典议,舍三千之首戾才力排众议,替他澄明清白。我记得书中说过,当朝中群议沸沸要严惩陈王时,是文帝亲自下了一道诏命,里面写道陈王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他于天下无所不容,又岂会容不下自己的亲弟弟?骨肉之亲,舍而不诛,这其实才是文帝的真心话吧?”
听她缓缓说完,顾谦之不由睁大了眼睛,毫不掩饰内心的惊叹:“你是想说……?”
赵玉尘轻轻歪过头,一手搭在他的膝上,认真而诚恳:“我想说的是,其实五哥眼下的处境和当年的陈王十分相似,你可以认为母妃和皇叔他们如同监国谒者一般在为难五哥,但最后真正能决定五哥命途的只有父皇一人。世人都说皇家无情,可事实上天子也是人,也知道疼。就如文帝一样,父皇或许对五哥有猜忌、有怀疑,但归根结底,五哥是他的儿子,他是五哥的父亲。知子莫若父,这误会总有解开的一天。你要相信父皇、相信五哥。”
顾谦之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呆愣地盯着她,半天没有动静。
眼前的赵玉尘安静而美好,如蕙兰杜若令人心旷神怡;说出的话若潺潺涓流润透心田,所过之处,一切的焦躁不安都化为乌有。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顾谦之根本不敢相信,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位聪慧冷静的姑娘,与平日里胡搅蛮缠、无法无天,令自己头疼不已的是同一个人。
等了半天没有动静,赵玉尘不安地晃了他一下
第六十章 蕙兰杜若[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