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的缎面在宫灯的映衬下折射出粼粼波光，与花园中的碧玉池相得益彰，一时间竟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天。
赵显恭及众位贵亲落座于花园北边的玉台上。玉台四周列了一排铜柱，上悬五彩宫灯。那宫灯与别处不同，每一盏的四个角都以黄金包裹，其下又以金丝悬坠白玉珠串。看起来极尽奢靡。
赵显恭应是饮了不少酒，面色红润，难得一见地神采奕奕，此刻正拉着赵玉尘有说有笑，时不时还在赵廷衍几个兄弟中来回指点。顾谦之虽然听不清他说什么，但看着赵廷衍他们的反应，应是什么有趣逗乐之事。
赵玉尘微微歪着头，虽然顾谦之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却明显能感觉到她的欢悦。她乖巧地伏在赵显恭身前，偶尔又害羞一般将脸贴在他肩头，一颦一笑皆生动天然。
顾谦之愣愣看了片刻，猛一抽神又激灵着收回视线。不知怎么的，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泛了上来，有些涩、有些酸。
赵玉尘可能真的只是想来看看热闹，并没有想要借宫宴和自己见面的意思。一切的紧张、担忧，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罢了。而宴席上那个短暂的视线相接，或许也只是一个错觉而已。
没有自己，赵玉尘可以肆无忌惮地开怀大笑。不必再如阿霓说的那般，躲进没人的角落偷偷抹眼泪。
失落感悄无声息地将顾谦之淹没。心里顿时空落落的，仿佛丢了什么。
一瞬间，他忽然开始期待。期待赵玉尘可以想起自己的存在，并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身影。
念头方起，顾谦之恨不能给自己一个耳光。自己马上就要做逃兵，哪里来的脸面再来痴人说梦？
顾允之忙于应付与同僚的寒暄，半天才抽出空来。一转身，正好瞧见顾谦之失魂落魄的模样，便又杵了杵他：“怎么了？”
顾谦之一愣，迅速将满腹心事收拾了一下，他微微拧眉，指着手边冬青上铺盖的牡丹纹云锦小声抱怨：“国中战事方歇，就要如此铺张浪费？”
顾允之撇撇嘴，悄悄指了指玉台上的赵显恭：“与西卫那一仗打得漂亮，陛下心里高兴，所以才想大肆庆贺一番，说是犒赏大家。”
“犒赏？”顾谦之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该犒赏的人是守边将士。这些钱省下来，花在他们身上不好吗？”
“行啦，既来之则安之。别耷拉着眉眼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否则让人瞧见，又该拿你话柄了。”
顾谦之心中不服，刚要反驳，就听嘭的一声，一道银色亮光从东边的宫墙上破空而出，呼啸着冲上苍穹，瞬间朝着四面八方炸裂开来。紧接着，无数亮光紧随而起，斑斓烟火点燃了整个夜空，晃得人睁不开眼。
顾谦之一手挡在眼前，使劲眨了几下眼睛才适应了这闪烁的光亮。他对烟火没什么兴趣，视线无意识地在人群中来回逡巡，却在缝隙中远远瞧见了洛久渊。
洛久渊负手而立，高高仰着头颅。璀璨烟火映在他波澜不惊的眼中，变作微不足道的点点星光。他的嘴角紧紧绷着，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下垂。周围的喧嚣似乎对他起不到任何作用，他动也不动，远远看去像樽木雕，与方才宴席上谈笑风生的人判若两人。
顾谦之默默观察着他，揣测着他的心情。或许，他在这纸醉金迷的地方想起了与自己一道出生入死的兄弟，想起了明寂寺中那些苦苦挣扎的人。
顾谦之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这声音及轻微，几乎不可察，然而这幽幽叹息与铺天盖地的狂欢那般格格不入，以至于像魔咒一般传入了洛久渊的耳中。
他明显怔了一下，像是被人牵引着一般朝顾谦之看了过来，而后又匆匆撇开视线，转头快步混进了人群里。
第九十三章 火树银花[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