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了,让你别讲韩将军的不是。”
“我那不是中肯之言吗?这孩子也忒护短,还挺有我们鬼谷的风范。”
商炀嘴快地想要解释点什么,可心里一阵滞闷,又不吭声了。
时月和柳予安自然能察觉到他情绪有异,可两人都把商炀当作小辈,对于大人来说,小孩子偶尔撒点没道理的脾气,大人也不会过多去追问。商炀心里明知如此,但越是知晓,就越是烦闷。分明,这两人也没比他大多少。商炀刚要赶客,时月冷不丁地蹦出来一句:“二月十八,是你的生辰吧?”
商炀一怔。
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你怎知道?”
“哦。那天去上林苑的路上,随口问了长乐。这丫头哪儿哪儿都不行,就记性还不错。”
“……”商炀不知该哭还是笑。
时月又把柳予安往前一推:“我一个当师叔的,理当备些好礼,但眼下时局特殊,我手边吧,也没什么好玩意儿……”
其实是有的。就是用来诓过柳予安的那个石头,想必也能诓住商炀。不过同样的坑,时月不屑挖第二次。于是,她大言不馋道:“索性我就送你个人吧。”
一脸麻木被时月一日之内连坑三回的柳大人:“……”
商炀不解地看着两人。
时月见柳予安无动于衷,用力撞了下柳予安的肩膀。弱风拂柳的柳大人被徒手撕虎的鬼谷地首撞得往前一踉跄,不满地瞥了时月一眼,随后硬着头皮朝商炀微微一笑。
商炀下意识地后挪了半寸,拒绝的托词尚未出口,便听柳予安温厚的嗓音响起。
“三皇子,应你这位……师叔之请,我厚着脸皮,愿当几日三皇子的伴读。从前明秀授你治国之策,纵横之谋,这些方面,我自是比不上明秀。是以我思来想去,便陪三皇子读一些书,明一些理,未知三皇子愿不愿意?”
实则,时月说的是让柳予安多教商炀一些东西。
商炀出生在贫苦人家,是他娘独自抚养,又长于战火之中,虽确实是天资聪颖,但打小没有读过多少书。贺北淮这个当师尊的,现如今的教育方法多少是有些变态,早已不见旧年抚养时月那般的细心温柔,是以同样是当长辈的时月,总想着弥补一下她师兄那不靠谱的教育模式。
诚然,她自个儿揍商炀的时候也没拿捏住下手的轻重,可好歹是真心实意地帮商炀铸造武学根基。武有了,自然就少不了文。
柳予安还没来,时月就决定了人尽其才,要柳予安当几日商炀的老师。
只是柳予安向来自谦,不敢妄居皇子之师,便说了陪读这一词。
商炀的眸光在两人中间来回了好几转,忽而鼻头一酸。
已有许多年,无人问津他的生辰了。便连如他亲姐的韩韫,都因常年出入沙场,根本不在意这些小细节。偏生与他相处并不久的时月,问了他生辰,许了他一个生辰礼。
商炀抿了抿唇,挣扎着起身下床,两手作辑,郑而重之的,向柳予安行了一礼。
“多谢先生,商炀愿听先生教诲。”
不是柳公,而是……先生。
二月的槊城,正值冬春交替,枯叶未腐,枝头已抽出了绿芽。乍暖还寒时候,城外山头凝了一个冬的雪也在慢慢融化。本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人间却在战火纷扰之下,不见春来的欣喜。百姓们依旧活得惶惶不可终日,上位者仍是满心算计。
独那南边的码头村落,得了几分世外的清闲。
一连好几日,泰安河畔都回荡着三皇子商炀的哀嚎。每天早上起来赶着搭建新茅屋的公公们,都能齐齐蹲在屋顶,神情复杂地看着远处河边的时月打商炀,一打一个准。毫不夸张地说,就连给商炀上药的医女都看不下去时月这么个打法,冷言冷语的把时月说了一顿。结果,时月还没反驳,商炀就急忙跳出来替时月开脱,搞得医女两头落不着好,后来便懒得再来给商炀上药了。
某天柳予安实在于心不忍,郑重地问过时月,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方法,难道鬼谷的武学,都是挨打挨出来的吗?
彼时,时月认真回想了一下,答:“不是。我习武那阵儿,贺北淮连我小指头都没舍得碰。”
听到这话的柳大人:“……”
柳大人心情复杂:“那你为何要如此对待三皇子啊?”
时月看着趴在地上试图爬起结果因为受伤沉重又趴回去的商炀,摸了摸下巴,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因为他不是我亲生的师侄?”
柳予安:“……”
不远不近恰好听到这话的商炀:“……”
当天下午,还在负伤的商炀就拼尽全力和时月对打了一场。
说到底,商炀是少年,又在军中也历练过几年,皮肉伤自是好得快,适应能力也十分强,这么一来二去,不过数日,时月的铁血教育竟也迅速见到了成效。商炀从最开始的只能挡住一两招,到后来能过十几招,再到时不时还能反击一下时月。
虽然,这反击从未成功。
虽然,每每仍以商炀趴下告终,但就连柳予安这种武学门外汉都能看出,商炀确确实实在飞快地进步。
自那过后,柳予安便不再置喙时月“欲上峰顶窥青天,先叫汝母不识汝”的诡异准则……
除却练武,其余时候,商炀便是在柳予安的教授下博览群书。有时候是前朝的史记,有时候是名人的传记,又有时候,花个三五个时辰,两人一桌,坐在河边一株不知名的大树下,从日到夜,对弈一局。
柳予安性情宽厚,便是对弈中,也会与商炀有说有笑。他偶尔会说起一些坊间的趣事,又或是听商炀聊几句从前在军中的过往,再稍评几句,点到即止的告诉商炀一些他人不曾说透的道理。
商炀常常看着对面眉眼带笑的柳予安,脑海里就不禁浮现出另一个人来。那人每每对着他,总像眸中覆着一层经年不化的寒霜,指责他,训斥他,极尽严厉,从不见赞他半句。可他分明见过,那人对着柳予安时、对着时月时,是有过笑意的。
商炀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得到那个人的认可,又或是,那个人的心中其实从来没把他当过徒弟,他永远也得不到一句认同。
一想到这些,商炀脑中就有念头一闪而过。
若是……
当年在四皇子的马蹄下救过他的人是柳予安,收他为徒的是柳予安,那是不是他也能拥有一份师徒间的温情?
每当此念萦绕,时月就会刚巧出现,宛如一把锋利的刀,把商炀心中所有不该妄存的枝桠斩断。
他不入鬼谷,何以遇见时月。
商炀低垂眼眸,将这更不该存在的妄念压制在心海深处。
那几日,对于商炀而言,是他生命里为数不多的温暖。练武、习文,他还学会了下厨,每到日暮,都会亲手做几个小菜,和时月、柳予安一起一边用膳,一边谈笑风生。
最开始柳予安觉得让商炀下厨不合礼数,被时月劝住,又听商炀是为了表示感谢,方才坦然受之。
这么一晃到了二月底,柳予安终于是有点坐不住了。
第六十八章 亲生的师侄[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