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帮先皇打天下。
论兵法,他不大行。
但论冲锋陷阵,马奈属实是名悍将。且他对先皇是情深义重,替先皇挡过明刀,挡过暗箭。有一回,受伤太重,将死之际,先皇许诺于他,将来要是坐稳了天下,必赐马奈无上荣光,许他一生一世的富贵荣华。
是以,当北燕定都槊城后,马奈成了这王都至关重要的前将军。
可惜,许他富贵荣光的先皇没多久就死在了女人床上……
更可惜的是,贺北淮他娘的横空出世,不仅拦着马奈不让他享受富贵荣光,还要让他去死,马奈怎能不恨。
此时此际,马奈就端坐在前将军府的大堂之上,左右站着长史、司马各一人,几道凌厉的目光不偏不倚地扎在堂中跪着的女人身上。
时月锤着大腿,语气娇滴滴的,带着一丝不耐烦:“哎呀,马将军,到底要人家怎么说嘛,在上林苑闹事真不是我的本意。您也是知晓的,我被贺北淮那厮囚禁于府中,是听了他的命令行事嘛。”
马奈等人不吭声。
时月眼珠子一转,撩开自己一只袖口,露出白皙的手臂内侧,上面有一条黑线,从手腕处一直往上延伸。时月道:“您看,那王八蛋还给我下毒!逼我听他的话。”
马奈冷笑一嗓子,终于开了口。
“逼你服毒?可我看着,不像那么回事呢?殿上小产,出动京畿七大营,你来之后,这桩桩件件,让人记忆犹新啊。咱们首辅经年不敬女色,怎么偏生在你身上,屡屡破例呢?”
一旁的长史和司马附和点头。
马奈一只手撑在大腿上,身体前倾,如炬的眸光审视时月:“你现在又说他在你身上用毒,你自己听听,有道理吗?”
“有啊。他喜欢我,那是他的事。但我,首先是个人,我有良心!贺北淮手里那么多人命债,我怎么可能看得上他这种人?所以,他不得想法子把我留在身边吗?马将军,您一看就是没看过话本的直男。”
马奈:“……”
马奈想了想,她说得竟然有点道理,还有点正直是怎么回事?
马奈似乎感觉到自己被洗脑了,赶紧端着一副严肃威压的表情,喝道:“你既如此说,那你又说说,贺北淮他救出上林苑这些人是为什么?又怎么只叫你一介女流之辈去?”
“女流之辈”四个字他咬得极其蔑视,透露出骨子里就看不起女人。
时月眸色一暗,马奈对上她那双碧瞳,不知怎地,对方就像在透露一句话——
垃圾,老子这个女人能单手拧开你的头盖骨你信不信?
马奈皱了皱眉,再细细一看,时月却早已神色如常。她盯着马奈,有些讶异地捂住嘴:“天呐,难道马将军想不到,贺北淮他只是要救三皇子吗?”
马奈:“……”
马奈看看长史和司马,这两人也是同出生于马家村的文盲,其实也不知道贺北淮为什么要救三皇子。
马奈不想问,他不想再看到时月那浮夸的惊讶的表情。但是……
他好像不得不问……
马奈更加严肃道:“贺北淮救三皇子意欲何为?”
时月第二次捂嘴:“天呐,难道马将军忘了,贺北淮是怎样上位的吗?”
经时月一提醒,马奈想到了。
贺北淮怎样上的位,世人兴许不知,但这些宗亲们,却个个如鲠在喉,如芒在背。他是在易储风波里,辅佐了如今的燕帝上位,才有了后来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几年,随着燕帝愈发重女色,贺北淮起初还有所提点,后来就干脆选择放任不管。商邕虽蠢,却也感受得到贺北淮逐渐的疏离和冷漠,生怕又被贺北淮拽下帝位,这才渐渐也和宗亲们走近,方形成了宗亲们和贺北淮之间看似平衡的局面。
想到这,马奈眯了眼。
“他是想故技重施,辅佐一个野种上位?”
时月鼓掌。
马奈:“……”
她这掌声好嘲讽是怎么回事。
马奈重重咳了一嗓子,续道:“可即便如此,为何偏生叫你去上林苑救商炀?这不合理。”
时月第三次捂嘴:“天呐,难道马将军没听说,我吊打斗奴场的事吗?我一个外人,贺北淮当然叫我了,难不成他叫京畿七大营去打陛下的脸吗?”
“你……”马奈握紧拳头,闭眼忍了一下:“那如此说来,三皇子现在是和贺北淮一派了?”
时月第四次……
马奈怒吼:“不准再说天呐!”
时月委屈巴巴地点头,接着捂嘴:“难道马将军料不到……”
马奈一听这开头,属实是暴躁不已,想把时月当场弄死的心都有。他咬着牙听时月把话说完。
“三皇子为人单纯无害,哪有可能和贺北淮那样的人同流合污呢。即使贺北淮有意拉拢,他也不肯。离开上林苑后,就和我分道扬镳了。”
马奈忍了又忍。
突然。
他笑了一声。
“你是不是觉得本将军好唬弄?分道扬镳?长鹤码头是柳家的地界不错,但这王城方圆百里,岂有不透风的墙?不过,你这女人尚算有点小聪明,知晓本将军醉翁之意不在酒。”
马奈站起来,背着手朝时月走来。到了近处,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时月。时月则冲着他眨巴着一双碧瞳。
“有姿色,但不多。”
时月:“???”
有眼睛,但你瞎。
时月正在心中腹诽,便听马奈道:“贺北淮看上你,就是他失败的第一步。大丈夫生于乱世,岂能被儿女之私所耽误。”
时月:“……”
时月差点又想给马将军鼓掌。
马将军叉着腰,用一副颇有男子汉气势的口吻,说出了很没男子汉气概的一句话。
“本将军倒想看看,他能重视你到什么地步。来人,把这女人关进水牢,隔七日切一根手指,给贺北淮送去。”
时月:“?”
时月:“等会儿,你这么个干法不是主动给贺北淮送头吗?激怒了他对将军有何好处啊?你明知京畿七大营半数仍在贺北淮掌控,咱们不该一起借上林苑这事去皇上面前奏他个五六七八本,趁他没在王城削弱他的势力,等他一回王城就把他赶尽杀绝吗?”
四司难道跟你通气前不是这么说的?
时月嘴上说着话,脑子里转得也飞快。岂料,马奈不按路子出牌。
“你以为本将军傻吗?”
时月一句“难道不傻”差点脱口而出,却听马奈解释:“此番贺北淮出使南越,若是当真被他促成两国谈和,休战养民,不仅能在民间给他挽回一波名声和口碑,在陛下那儿,他还能居功。此等便宜,岂能让他这奸佞小人给占了?”
时月的眸光倏然冷下来。
“所以,马将军是想用我来扰乱贺北淮的心思,坏了两国和谈?”
“不错。若你的手指不管用,我倒是不介意用你的人头。”
贺北淮压根儿不会为时月所动,这且另说,单就马奈这份心肠,时月就颇有几分容忍不了。
“眼下南境遍地饿殍,百姓受难。休战养民,计为黎民苍生,马将军身处朝堂,不为民生着想吗?”
“天下人之众,死就死一些吧。来日本将军亲自率军踏平了南越,天下才能真正的重归和平。”马奈低下眼,看着时月:“和贺北淮修运河、建驰道,踏平西梁牺牲的人命相比,本将军这点心思,不算什么吧。”
时月久久不语。
好一会儿。
她阖上眼睑,顷刻间,就换了副神色。玩笑之意不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肃杀之气。
双手为拳,她隐有起身之势。
“佛家言,顺益为善,违损为恶;顺理为善,违理为恶;体顺为善,体违为恶。”忽然抬眼,直勾勾睨着马奈。
虽是由下望上,却陡生一种悍然睥睨。
“你,配为人吗?”
马奈瞳孔一缩。
眼见时月将要站起,外间陡然传来通报。
“将军,左相来访!”
时月皱了皱眉,卸了一身的力道,重新跪下去。转头看向堂外时,便见杵着一柄楠木手杖的李温,缓缓走向大堂来。
奇怪,他怎么来了?
第七十一章 掌声送给这场戏[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