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的菜,爱吃的肉,连烤包子他都准备妥当了。
但凡是时月有半点的意识,她此刻都会跳起来骂贺北淮不干人事。
可时月没有……
主要是不敢有。有些事情,她必须瞒过贺北淮。但要瞒贺北淮,这是个技术活,技术深奥到鬼谷地首一时半刻都想不好该怎么办……
刚烤好一串肉,柳予安就苦着脸上门造访了,一见贺北淮居然在病号榻前烤肉,柳予安大为不解。
“你……你这是作甚?”
贺北淮抬起眼皮轻描淡写地瞅了眼柳予安:“烤串。”
“我知道你在烤串……”柳予安说着,就见贺北淮往肉串上撒了些他特意让老曾调的香料,那肉烤到滋滋冒油,一时间,整个屋里,都是香气扑鼻。
柳予安:“……”
柳予安咽了口口水,再看看躺着的毫无知觉的时月,不禁赞道:“你真是一个体贴入微,知疼着热的好师兄。”
贺北淮:“谢谢,能夸你就多夸点。”
“……”
饶是柳大人家教良好至此,也忍不住说了句:“明秀,你真是好不要脸。”
“这句,我也权当你是赞美我了。”
柳大人甘拜下风,摇头失笑,末了便拉过一张凳子,坐在贺北淮对面。
“为何想起在屋里烤物?”
“都是时月爱吃的。”
他这么一说,柳予安很快反应过来。他这就是在勾着时月醒转,虽然吧,这法子实在不大厚道……
柳予安没多说什么,随手从木架上拿起一串青菜,放在火上陪贺北淮一起烤。
“有用吗?”
“总得试试。实在不济,还有别的法子。”
柳予安没问是什么法子,总归,能用在这师兄妹身上的,不会是什么太正经的法子。暂且按捺有关时月的事,柳予安叹了口气,道:“盐政之事,操之过急了。”
贺北淮一早就料到柳予安会找上门,腹稿都不打,笑说道:“若我没猜错,方才柳公进门一刹,脸黑得像我这炉子里烧焦的碳,应该就是回家挨了骂导致的吧。”
“你这人,不安好心。三皇子初涉朝政,此时你让他去碰盐务,是将他往火坑里推。在长鹤码头时,他称我一声先生,我又岂能眼睁睁看他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你这御史大夫就替他去当马前卒了,看来,你是对这半个学生上了心。”贺北淮将烤好的肉串放到一旁的盘子里,又拿了一串萝卜片放炉子上,“此事必行,如今已是时机,推迟无益。”
柳予安皱眉:“但此时打击柳家,会让我父亲选择与马奈等人结盟。”
“没有盐政之事,柳老太爷便不会结盟了吗?”
贺北淮反问一句,顿时让柳予安无话可说。
事实上,李家覆灭后,柳家便成了槊城坐镇一方的唯一大家,马奈等人势必会对柳老太爷软磨硬泡。世家的背后是万千利益瓜葛,人情挂钩,就算是被士族视为精神象征的李温都逃不过这些繁复的人情,又遑论是商贾出身的柳老太爷。
商人,人情就是本钱。
柳予安自是清楚这个中的道理。
贺北淮道:“盐政关乎国库的充盈,若无此财权命脉,北燕三代将衰。”
柳予安沉默着。他分得清其中的利害,若否,他就不会在商炀提出改革总商包办后,匆匆赶回家中,试图徐徐说服父亲。
可他失败了。
意料之中。
柳予安阖眸轻叹一息,良久,矮声道:“我知你对柳家早有定数,若是他日有得选,我希望你……”
后话没说出,也无法说出。
柳予安自己都觉得,那太残忍了。可他与贺北淮既为知交,那话出不出口,两人的心中都各自早有默契。
炉子里的火光明灭,柳予安看不穿此刻的贺北淮该是怎样的心绪,他那人,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至于所感是苦,是痛,还是累,他都从不示人。是以这么多年来,他能稳稳当当的背着奸佞的名声,让世人都以为他杀人不眨眼,也从不会为那些人命所累。
若不曾交心,恐怕就连柳予安都会以为,他就是表相所见那样,眼不落红尘,生杀皆由心。
可,并非如此……
佛家说,苦不过众生苦。那大抵是佛家普渡的众生里,没有贺北淮。
“明秀,行至今日,你有那么一时半刻后悔出世吗?”
贺北淮没有言语。
柳予安回眸看了眼时月,叹道:“我出生在柳家,生逢乱世,兴许是一落地便注定了这一生该走怎样的路。我父兄早些年听一个八字先生给我算过命数。”
“怎么说的?”贺北淮笑着接话。
“说让我远离朝堂,可保平安。”
“这八字先生的本事也不如何。乱世里,当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稍有智识,便懂明哲保身之理。那八字先生估摸是看你柳家财大气粗,上门骗钱的。”
“你别以为只有你会算命看天象,盐给我。”柳予安无奈地笑笑,烤串烤上了手,索性主动撒起了佐料。满屋都是扑鼻的香气,让躺在后面的时月恨不得弹起来骂娘。
两个男人倒没发现时月的内心活动,就这么对坐炉前,一边干着不符合身份的事,一边侃侃交心。
“因为那八字先生的话,父兄一直不同意我入朝为官,后来是实在拿我没辙,但他们也为我狠操了些心。彼时我执着那一官半职,就是看不过这糟透的世道。以我一人之力,无法改变什么,却也想着,能出一分力便出一分力,能救一个人便救一个人。”说到这里,柳予安才定定地看着贺北淮:“所以,我想救的人里,也包括了柳家。”
“我知晓。”
此一番,贺北淮终是答了话。
他这一答,柳予安心口的一块巨石便算落了地。
“抱歉。柳家是我的责任,亦是我不能轻放的私心。可你不同,假使你没有出世,至今该还是那云笙谷里的闲云野鹤。”
贺北淮看向时月。柳予安问他有没有悔过,他想一想,倒也不是全然没有。至少,在东夷和时月重逢的一刹那,替时月诊脉时知道她落了一身伤病的一刹那,前往南越再次看见那片油菜花田,想起曾经答应时月要陪她一辈子的一刹那……
贺北淮都是悔过的。可再悔,也始终磨灭不去师弟苏信濒死策马三日,入云笙谷警醒他的话,他说——
四司乱天道。贺北淮为鬼谷首徒,理当出世清理门户。
当然,贺北淮打小脸皮就厚,原本可以不担这份责任,继续当他的闲云野鹤,但……
那是苏信这辈子唯一一次,跪下求他这个师兄。求他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救万民于水火。
没等到贺北淮这个师兄的回应,苏信就杵着剑,跪地气绝。
再后来,世间便多了一个明秀先生。
他答应过别人的事情,总会做到,如苏信,如李温,如柳予安。但他唯一辜负的,是时月。
想到此处,贺北淮都不禁自嘲地笑出了声。他这一笑里,床上的人眼角落了泪。
第九十章苦不过众生苦。那大抵是佛家普渡的众生里,没有贺北淮[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