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阿与长戟相撞,扬起漫天的白灰。待灰烬散去,那手握长戟的影卫抬起头,对上了那双碧瞳。明明是东夷人才有的幽绿,可不知怎地,影卫总觉得那眸底有一丝猩红……
嗜血的猩红。
大约俗称——
杀红了眼。
时月拿着剑问:“你们,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容晚捂着心口,良久都没有缓过劲儿来。其实时月的伤也没好到哪里去,至少容晚就看得出,她接过长鞭的手,已经折了。
可就算是折了,她的下一句仍是能让人直呼猖狂至极的程度。
“狼行天下,吃肉。狗行天下……”时月眼角的余光轻视地瞥向容晚,然后一字一顿地吐出了两个字:“吃屎!”
话毕,泰阿扫出,影卫头颅落地。刺眼的血雾就此弥散开来,而后,便成了一场无休无止的杀戮。
时月越战越狂,越是伤得重,她的反击就越是惨烈到不留任何退路。每一道加诸在她身上的血口,都成了激发她杀性的引子。影卫们的死状开始千奇百怪,到了后来,几乎很难见全尸。
贺北淮满脸凝重,松开了手中的琉璃瓶。
实际上,从时月出现的第一时间,他就察觉出了不对劲,眼下几经掂量,更是确定了。他亲手带大的这个姑娘,只要有些微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时月这人,是十年饮冰,难凉热血。她从不苟同世道里的肮脏污秽,从不以自诩的正义轻易牺牲任何人的性命,是以她跟贺北淮的观念常有相悖,只是殊途同归。
此时若是时月的意识,无论对谁,她都不至于这般大开杀戒,不在意满手的血腥和人命。
贺北淮默了默,将地上的泰阿捡起来,杵着剑站稳了脚跟。
那边厢,时月已经和容晚再次缠斗上,很明显,容晚也有点应付不了发狂的时月,落了下风。
然而,容晚并没有因此慌乱,相反还有隐隐的兴奋之色。直到……时月一爪抓破了容晚脸上的人皮面具……
容晚后退两步,摸了摸已经破开却不见血色的脸,气急败坏地尖声喊道:“杀了她!”
余下的影卫发起了最后的反扑。
容晚不再上前,借势离开了战圈,走到丈余开外。
时月身上沾满了血,分不清是她自己的,抑或是那些死去的影卫的。她连头发丝儿都在往下滴着殷红的颜色,每走一步,地面就是一个血脚印。
整个杨树林,俨然已是一片炼狱之景。
容晚和时月保持着谨慎的距离,眼风却是扫向了站在另一边的贺北淮,笑吟吟道:“昔年白虎司评价地首,说其人刚正不阿,宁折不弯,今日此景,啧,真是让我怀疑白虎司的眼光。眼前人,是修罗,是恶鬼,万不该是鬼谷的地首啊。”
贺北淮斜一眼容晚,凉幽幽道:“照照镜子。修罗恶鬼都比你好看。”
容晚:“……”
容晚咬牙切齿地捂住自己被划破的人皮面具,怨毒道:“‘醉生梦死,你解不了。”
贺北淮皱了皱眉头。
这个表情,就让容晚愈发的笃定。她又笑起来,说:“天首可知,为何解不了吗?”
贺北淮不语。
“她的身上,可不止‘醉生梦死的效果啊。今日我本冲天首而来,却不想还能有这意外收获,这数十影卫,折损得也不算亏。她现在已陷入发狂的境地,见人杀人,见佛杀佛,我是挡不住了,不如,天首来试试?”
贺北淮握着泰阿剑的剑柄,仍是没有说话。
容晚笑了笑:“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共同的利益罢了,天首又何妨与我联手呢?这影卫要是死完了,上哪去找人让她杀啊?哦,对,今夜的山脚下,应该还有不少你们北燕的百姓。”
说话之间,影卫便已剩下最后两人。
容晚还想说什么,贺北淮声线凛冽道:“闭嘴。你这种程度的算计只会让我误以为是林子里的尸体开了口。”
容晚:“?”
容晚:“……”
四司之一的青龙司,就被贺北淮这么一句话嘲讽得脸色红白交加,半天都没吐出一个如此有创意的反击来。
容晚憋着一肚子气,贺北淮便沉声喊了时月两三句,可处在战圈里的人毫无反应,依然沉溺于取命的快感。
再一影卫倒下,时月像拎小鸡一般拎着影卫的脖子,轻飘飘地丢在地上。脚下的尸山堆叠起来,她抬起眼,先是扫量过正在后退的唯一一个影卫,又看了一眼贺北淮。
这一眼里,如雪原冰封,没有半点温度。
末了,她将眼神定在容晚身上。容晚神情一凛,忽而听见林子里一声怪诞的鸟叫。她当即不再迟疑,眼见时月朝她走来,迅速从袖中掏出一枚暗器,射向贺北淮。时月身形瞬动,挡下暗器之际,容晚便已消失在了林中。
“既然地首豁出性命也要保天首,今日的人情,我便卖给二位了。他日两国开战,望还能在边关一睹天首的风采。”
一句话终了,清脆的笑声环绕在林子中,随后才渐渐远去,辨不出方向来。
时月仰起头,一双血红的眼张望着漆黑的夜。最后一名影卫想趁机逃走,他刚刚跃起,身后一声破风之音,下一刻,影卫的身体已被一把长刀贯穿,直直倒在了血泊里。
时月又仰起头,找了找刚才那声怪异的鸟叫从何发出,没能找出个结果来,索性低下头沉寂了片刻。
就在这片刻之后,她方抬起眼皮,将视线锁定在贺北淮身上。
她说:“下一个,该你了。”
……
第一百零二章 嗜杀[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