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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柳家[2/2页]

首辅不可以 君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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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堂里有淡淡的药味缭绕,里面的人大抵是不小心,将药碗摔碎了,收拾了好一阵儿,所有声音才慢慢沉寂下来。
      时月又站了须臾,到底是敲响了门。隔了良久,门打开,贺北淮站在里边。六月的天气,他却裹了一件白色的狐裘披风。时月看看他,又越过他的身子,隐约看到屋里生了个火炉,炉上煮着药。
      贺北淮眉头动了动,一步跨出门槛,稍微将门带上,隔绝了静堂里的景象。
      时月稍作后退,打量着贺北淮:“受伤了吗?”
      贺北淮摇头,岔开了话题:“商炀醒了?”
      “嗯。我打算让他先回槊城。”
      贺北淮脸色微沉,没有应允,也没有否决。时月静静地观察着他,半晌,她问:“这一次,你是不是真想杀了商炀?”
      “他本来可以交出更好的答卷,但他选错了。”
      贺北淮云淡风轻地说着,末了他抬起手掩嘴,像是要咳出来,生生的止住了。他表面看不出不同寻常的地方,唯有脖颈上的肌肤因为憋着咳嗽,有些泛红。时月太熟悉他了,以至于这些细枝末节也没有瞒过她的眼睛。
      她盯着贺北淮的脖颈,又说:“若他选了另一个答案,你呢?”
      贺北淮不吭声。
      时月的目光上移,落在对方的眼底:“你是不是忘了,你在槊城答应过我的。你又在骗我,是吗?”
      “时月……”
      “那你的计划里,给我安排了什么结局?”时月思考着,回忆着,然后冷冷笑了一声:“我父亲的转变,和你有关是吗?我是说,他突然对商炀很亲热的事。”
      贺北淮本不想回答,可时月就这么看着他,仿佛等不到答案不会罢休。
      他点了头,道:“是。我告诉你父亲,在我完成所有的事后,如果商炀通过考验,我会将你托付给他。”
      “托付?”时月拧紧眉头反问,难以置信般,她又笑起来说:“托付?你要把我托付给商炀?”
      “是。”
      “凭什么?你以什么身份,作出这个决定?是因为我们同床共枕过吗?还是因为你把我养大?”
      “时月……”
      “贺北淮,你是怎么能做出……如此令人不齿的决定?”
      贺北淮欲言又止,再次抬起手掩嘴。时月则后退半步,一只手按了按太阳穴。她脑子里像有两个声音在争执,一个声音在劝她冷静,另一个声音在痛斥贺北淮是骗子。它提醒她所有痛苦不堪的往事,她被困三悟阵,她被堰塞湖的大水冲走,她满怀希望地寻找转机,可另一个人早就做好了必死的打算……
      “骗子……骗子!你从来没想过要自救,也没想过……要救我。这么多年,你还是一样,只会选择放弃我。”时月蓦然开眼,看向贺北淮:“既然如此,好,我如你所愿。”
      她捏住一缕发,指尖气劲一过,断发落在掌心。时月伸出手,将断发示于贺北淮眼前:“从今日始,你我之间,恩怨尽消。此后上穷碧落下黄泉,生死不见。”
      贺北淮收在袖口里的手动了动,他张嘴想叫她的名字,可是他也说不出什么下文,那两个字便就这么哽在了喉头。
      这是唯一的一次,时月从贺北淮的眼中看到了慌乱和悲哀。她眼睛一眨,泪水也跟着落下来。她松开手,断发飘于地面,举着伞转身走出两步,时月道:“予安被困薛郡,也是你一早就预料到的吗?”
      “是。”
      “你有没有任何一个瞬间,想过要救予安?”
      “……没有。”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不到京畿七大营的调令,是吗?”
      贺北淮沉默不语。
      时月低下头,沉沉地笑了。她一边笑,一边走,走在雨里,说:“贺北淮,你真是个……无心无情的怪物。”
      贺北淮下意识地追出一步,很快又停下了步调。他耳里鸣响得厉害,脚步声远了,雨声静了,连她的嬉笑怒骂,都再也听不到。
      没有人会再喊他师兄,没有人会为他自戕,也没有人再事事为他计较,步步为营想拖他回家成亲了。
      他的至交,故友,徒弟,爱人,都离他而去。每一个天下人,只想让他死。
      贺北淮望着无边无际的夜,找不到时月的身影了。他愣了许久,才想起蹲下身来,想捡起那缕断发,可一阵风过,断发飘上九天,再也不见。贺北淮站在屋檐下,唯余苦入愁肠的红尘,赋他一身冷雨。
      次日。
      商炀暗中启程回槊城,同行的还有时月和李誉。
      七月初八,三人赶到薛郡。为营救被困薛郡的柳予安,商炀施压郡守,让时月亲自带领薛郡的府兵对峙叛军。叛军节节败退,首领愤怒之下,虐杀朝廷重臣御史大夫,将其抛尸于盐池。
      那一日,是七月十四,上元节。时月找到柳予安的尸身时,平静得让所有人都觉得出乎意料。柳予安浑身伤痕累累,俱是被刀剑捅出来的血窟窿,风干的暗红色将他一袭湛蓝的袍子染得满是花斑。时月就抱着他,呆呆地坐在盐池的旁边。
      柳予安的面具掉了,飘在盐池上,郡守赶来后,看到了柳予安被烧毁的半边脸,竟是本能地打了个干呕。时月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就在郡守连连致歉时,她放下柳予安站起来,用商炀的佩剑,刺穿了郡守的腹部。
      那一刹,商炀和李誉才晓得,时月几乎是疯了。
      她不顾身上征战的伤口,跳进盐池,拿到了柳予安的面具。她疼得一边抽气,一边回到柳予安的身旁,小心翼翼的把面具给他戴上。
      后续的三日,商炀平定了薛郡的叛乱,和时月一起扶灵柩回槊城。御史大夫殁,满城哀绝,一半以上的大臣亲自来城门口迎柳予安。柳家老太爷和柳家大哥哭晕在街上,柳家大哥更是一夜白首,斑白了满头的青丝。可就是这国殇之日,也不见那贪生怕死不愿让京畿七大营驰援薛郡的燕帝出现。
      其后,柳家办丧,时月在灵堂里守了七日,商炀和李誉也帮着柳家忙前忙后,及至柳予安下葬之时,柳老太爷无比苍老地对时月道:“这盐政,朝廷要,朝廷便拿去吧。”
      时月无动于衷,定定地看着墓碑上的字。
      柳老太爷道:“若不是我柳家守这盐脉,若不是我一把老骨头不中用,让予安替我去召开盐商大会,他就不会……”
      柳老太爷又哭起来。哭声沙哑得像一把锯子,来回拉扯着时月的心。时月喉头哽咽,鼻头便也泛起酸。
      她耳边听见柳老太爷的声音,又隐隐的,好像听见了柳予安的声音。
      “国有动乱,必争之地就是盐池,是我没有提早看清局势。我儿让我留在家中修养时,他是不是早就想到了,叛军会攻进薛郡……”
      ——姑娘不要误会,我与明秀是君子之交,是知己,但绝非话本里所讲的那种……咳,蓝颜知己。
      “是我太愚蠢,一直死死握着北燕的盐政,我以为这样就会传承柳家。是我害了我儿。”
      ——我每日来看你,你都不肯跟我多说半个字,现下倒是说了一句完整的话。陪你死,我也无甚不可……
      “柳家守不住这盐政了,还给朝廷吧,都还给朝廷。”
      ——南涔,就是时月,在我看来,从无区别。时月,你回来吧。
      最后的最后,时月想起那日分别时,她说等她和贺北淮归来,闲暇无事时,便邀柳予安一同去月凝湾,柳予安只是笑着,对她答了两个字——
      也好。
      那时,他便应该知晓,这月凝湾之邀,注定无法成行了吧。
      他们……都回不去了。
      时月朝柳老太爷默默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墓地。
      七月二十九,南境传来消息,贺北淮率边军攻下了南越的都城拓东,宣告这场持续了三十个年头的战乱,至此结束。
      举国沸腾,万民欢庆。北燕内部大大小小的起义在这样的大趋势下,开始式微。
      七月三十,时月画红妆,着一身艳丽红裙入了宫,去觐见了燕帝商邕。商邕一直垂涎时月的美色,在时月的主动下,商邕当即决定册封时月为贵妃。
      商炀和李誉劝说无果,商炀还因此和商邕起了争执。商邕一怒之下,罚商炀关三月禁闭,兄弟二人的关系剑拔弩张。可就在册封典礼的当夜,商邕被刺身亡。无数大臣和宫中守卫都亲眼所见,这天的月夜下,时月穿着那身红裙,提着商邕的脑袋,赤脚走在含元殿的房顶之上。
      她疯了。
      守卫们蜂拥而上,誓要擒下杀了皇帝的刺客,整个宫里,乱成了一锅粥。
      到得厮杀持续整整一夜,消息才从宫中传到了商炀府上,而这时的时月,已经失踪,不知去向。
      商炀原本想立即着手寻找时月,然而此时的北燕再也经不起内耗,商炀当机立断,以监国之名整顿朝政。
      历时八日,商炀在李誉等人的支持下,以雷霆手段肃清了有叛逆之心的朝臣,提拔了崔谚、钟瑶等人,暂时稳住了局面。朝廷内外都对这位三皇子赞不绝口,商炀上位的呼声前所未有的高涨。
      与此同时,边关的贺北淮班师回朝,韩韫曾经的心腹孟贤生等人,死里逃生先一步回到槊城,将贺北淮害死韩韫的细节大白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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