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杀之声,王雨泪流满面,他哽咽着说:“弟兄们,感谢你们能够把残存着的一点的生的希望留给别的兄弟,说出你们的名字来吧,活下来的弟兄,会把你们的骨灰带回家乡埋葬。你们的亲人会得到你们最渴望的自由和安宁。你们是舞阳军的骄傲,无愧于天地。我发誓,只要今天有一人幸存,你们的名字就会传遍帝国的每一个州郡。”
伤兵们的脸上没有临死前的悲伤,没有对于死亡的恐惧,他们的脸上只有刚毅,目光里充满了对于幸福生活的憧憬。一个个嘶哑的嗓音开始在王雨的身边响起:“我是城东头鞋店的刘明,告诉我老婆再找个好人嫁了,带好我们的孩子。”“我叫宋坤,是幽州人,我家新分的田就在冀州州城的西门外,真可惜,我还没有在那儿看过一眼,没锄过一垄土。”“范阿七,舞阳人,七巷挑水的,跟我妈说我没给她丢人。”“陈大头,幽州人,全家都让东胡人杀了,替我谢谢侯爷让我当了兵,有机会为亲人报仇。”“林泰宁,舞阳人,也没什么话带给家人,就让他们好好活着吧。”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说着,王雨认真的听着,用心的记着,眼睛中泪水闪动:“我叫王雨,舞阳人,我的家舞阳人都知道。这里也拜托其余的兄弟,如果这次我也战死了,告诉我的哥哥们,来世大家还做兄弟。”城头上所有士兵的眼里都流出了泪水,这些刀箭加身都没有流泪的战士默默地把长绳捆在那些死士的腰间,在他们的全身绑满了油坛。有的人重伤之下已经不能站立了,只好靠别人搬到城跺之上,一个双手都被射断了的伤兵冲着扶持着他的战友微微一笑,低声说了一句:“多谢。”说罢,用已经不能伸展的双臂夹起火把高喊着“为自由而战!”纵身跳下。他夹着的火把立时就引燃了他的全身,他就像一团烈火一样落向城下的“木驴”,身上的油坛被打碎了,那油火顺着“木驴”流淌开来,不但点着了木架,也点着了木架下的东胡士兵。几十个用生命引燃的火团彻底烧毁了那些攻城器械,城下的东胡人也被这种悍不畏死的气势震撼住了,攻击立时停止了,整个时空也仿佛凝滞了。蓟县城头又响起了那首每个舞阳人都熟知的军歌:胡未灭、何为家,壮士铁甲赴黄沙。枪如林、箭如雨、男儿百战安天下……。
一个又一个时辰,一次又一次冲锋,远处又响起了东胡兵那刺耳的狂叫声,数不清是第几十次了,东胡人又上来了。城头守卫的舞阳军无一不身带多处创伤,他们失血后苍白的脸又泛起了红晕,他们表情平静、默默聚到一起,重新排成队列。这些战甲破裂、浑身是血的士兵仅有的武器只是折断的长枪和砍钝的腰刀。他们甲胄上的破洞里还在流淌着鲜血,包扎伤口的布条早就被血迹染的乌黑,但他们面对十几倍于己的敌人依然寸步不让,视死如归。他们蔑视着身边死神飞舞的身影,唯一惦念的就是身边战友的安危。城墙上再次露出了东胡人的脑袋,一个看着也就十几岁的清秀小伙子靠在城垛上吃力地微笑着,失血过多的他已经拿不起武器了,他抬起没有血色的脸,回头冲着身边的战友抱歉一笑:“对不起,我先走一步了!”猛然挺身扑上,那个东胡兵大惊失色,举刀便砍。小伙子根本没有闪避,一把抱住这个东胡人,纵身跳下了蓟县高高的城墙,那东胡人凄厉的惨叫在空中不断回荡。仿佛是一个战斗开始的预兆,无数的东胡人登上城墙猛扑过来。肉搏开始了,大家用枪戳,用刀砍,用拳打,用牙咬,用头撞,四面八方到处都是武器,到处都是鲜血。谁都不肯退让,谁都不肯放手。一瞬间,野蛮的厮杀开始了。刀卷了,枪折了,舞阳军赤手空拳地扑过去,和东胡人硬生生扭打成一团,戳眼睛、撕头发、掐喉咙、咬耳朵,无论是舞阳兵还是东胡兵,在这一刻,大家都变成了只为了生存的野兽,蓟县城头血流成河。
王雨一刀砍断了一个东胡士兵的头颅,还没踢倒他的尸体,一柄东胡人的弯刀已经砍进了他的左臂,那刀深深的嵌在他的臂骨之中。王雨根本不加以理会,狰狞地笑着,一回身就把那个东胡士兵的脑袋砍了下来,用力之大甚至把自己的钢刀也砍折了。他随手把断刀一扔,捡起身旁不知道是谁丢弃的一把弯刀,又血淋淋的向着另外一个敌人扑了过去,那把嵌在他臂骨里的弯刀还在不住的颤抖。
尽管舞阳军的斗志和勇气令敌人都颤栗,但仅凭这么点兵力就想防守住所有的城墙,实在是力所不能。在舞阳军已经仅剩几十人的地段,越来越多的东胡兵攀爬上来,防线的压力一刻比一刻沉重,东胡人的人数越来越多,离城头矗立的舞阳军旗也是一次比一次更近。鏖战的双方都在咬牙坚持,到处是鲜血四溅,惨叫声就从没有停止过。上城的敌人越来越多,天色黄昏的时候,舞阳军的人数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减少,西面城墙终于全部失守,紧接着,其余三门的形势也是岌岌可危,防线危如覆卵。好在城门全都已经早早堵死,城下的东胡人还得攀爬而入。
眼见形势已经不可逆转,王雨苦笑了一声,心中暗叫:“七哥,我尽力了。”他已经准备好了,他手里还有二十个能够战斗的亲卫,只不过这些人早就撤到城中,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一见号令,即刻点燃城中所有的仓库,一粒米也不会给东胡人留下。可还没等王雨砍倒军旗,将命令发出,一道电光突然划破长空,照得城头所有人都是睁目如盲,又是一声惊雷,把战场上所有声音全都遮盖过去。豆大的雨点迎头打来,由疏转密,片刻间就变作倾盘大雨,战场上所有的火焰都被浇灭了。
“老天爷,难道是你非要亡我舞阳,就连最后这点机会都不留给我吗?”雷雨交加之下,王雨盔甲尽湿,守卫着那面摇摇欲坠的军旗仰天长叹。
军号,鬼哭一样的军号。呐喊,舞阳军的呐喊。就在王雨马上马上就要崩溃的一瞬间,主力军团终于从困牛河赶到了,他们开始对东胡人的后队发动了攻击。重压之下,东胡人的中军也吹响了收兵的号角,城头的东胡士兵慌乱的撤退而去,城墙上终于就只剩下舞阳守军了。看着身边尚能站立的一百多人,王雨哭了,嚎啕大哭,泪水带着雨水落到地上,融成一片血红。
第三十三章 险中求生[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