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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柳叶寒梅[1/2页]

新中华春秋传 钟情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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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事会议结束后,付明留下众将吃了顿便饭。宴罢已是夕阳西下,付明待众人走后,起身推开书房的门,只见暗蓝的天幕下残阳熔金销玉,独销不去园内结实而苍老的黑青屋顶,凝重与悲怆之感随之油然而生。
      付明踱到园中,想要仔细琢磨下一步的行动方案,但心儿却总也不能平静。“不知真儿去了何处,我们这夫妻做的当真是如朝露晚霜啊。”付明想到这儿,只觉胸中思绪似可描摹,却又无从起头。此刻恰有鸽哨自园外淡淡飘来,天色渐暗,远方的炊烟虽仍有痕迹,却也丝丝散去。
      “明月”,付明想起了在园中住着的几位“旧人”,这时想要去探望。
      “臣在”,明月早在一旁伺候,这时见主公叫唤,急忙上前应声。
      付明略有些迟疑,继而下决心道:“你带路,孤要去看看钱夫人与顾姑娘。”
      明月发觉主公有些郁郁不欢,却没想到献王打算做的是这件事,太监嘛,即使再聪明,也不能理解正常男人在某个时刻的感受吧。说话间,一轮新月已爬到了半空。明月拎着一个红灯笼引路,君臣二人一前一后,踏着月光下冰盘似的清辉,穿过了几个桃形月门。眼瞅着就要到了,付明却突然想要如厕。明月嬉笑着,把付明带到了一个室外毛厕中。如厕之际,曝光于露天之中的付明产生了一种风雅的快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这样景致中如厕的。
      等从毛厕中出来,付明却想道:有钱人家就连“方便”也如此讲究,而占人口最大数的穷人们却要为一日三餐害愁。自己成日里只想着恢复大明江山,却忘记了刚来到这个时代的那一天,曾面对苍天、大地许下的诺言:“要让中国人都过上好日子”!感慨之余,付明又想起中午进餐时,封义铭所提之“免江北各省三年赋税”的议案,看来要尽快下达落实,战乱经年,中原板荡,民不聊生,诚如封先生所述,民心之收拾并不在“讨逆伐虏”,而在使民生安顿,百姓各安其业啊。
      “主子,到了”!
      付明只顾凝神想心事,这时听明月禀告才意识到原来已经来到两位红颜下塌的房间门前,此时屋中烛花闪烁,他却突然失去了想要进去的兴致。正待往回走,却听那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付明微微一怔,原来早有人通报,里面的人是出来接驾的。
      门前有几个婢女挑着大红的灯笼,而在红光掩映下俏然挺立着的正是娇靥若花,唇红齿白的顾眉生。这美人早知道从前献王对她与柳如是的“轻薄”均“事出有因”,而且此番对她们姐妹又有救命之恩,风尘女子虽然自认残花败柳,但对恩怨是非却远比平常女子要分得清楚,也来得直接。因而傍晚时分,听到付明要来,顾媚便轻施粉黛,欢喜着出来迎接。这时的她身着一袭白色衣裙,外面套着嫩绿色的夹袄,肩若削成,腰若约素,顾盼之间神采飞扬。头上则挽着俏皮的“貂覆额”式发型,钗钿簪珠配着披肩长发更显洒脱与飘逸,尤若仙女下凡,即令明月这样的小太监,也为之着迷。尤其是那双秋水般的大眼睛灵动剔透,此时见到确是献王,还没说话嘴边就露出了一丝若明月破彩云而出般的笑意。
      如此绝色,如此天赐的美丽容颜令付明一时语塞,令他惊愕的是,从前这美人总对他横眉冷对,没想也会有这等温柔娴淑的时候,当真是别有一番风情。
      顾媚早已习惯男人在她面前露出种种痴狂的表情,但此刻眼前的这位天之骄子却不能同那些俗物同日而语,那火热直视的目光令她略有些羞涩。顾眉只得职业性地扬手挽起耳边一缕垂下的青丝,借以掩去心头突如其来的一丝慌张,如白玉般洁净的皓腕便也跟着显露出在皎洁月光之下。
      “嫣然一笑融冰雪,一挽寒爽妩媚生”。
      付明终于从脑海中找到了一句诗来描述此时的顾媚。他笑了笑,想推辞要走,却说不出口来,还是顾媚走到了他近前,做万福道:“民女顾梅见驾,献王殿下千岁、千千岁!”
      付明朗声道:“免!”接着疑道:“顾小姐,孤想知道你大号究竟是何?是妩媚之媚还是眉眼之眉?”
      顾媚低眉浅声回道:“回殿下,这两个都是小女子的艺名,但爹娘给小女子取的本名是梅,梅花的梅。”
      “噢,原来是这样”,付明点点头,即而说道:“梅花香自苦寒来,顾小姐父母亲当年起这个名字是用了心的。你今后就还是用梅花的梅吧,或者便改名做寒梅。”
      替人改名字,这是多霸道的事情,但以付明如今的地位而言确确实实是件极轻松的事。顾媚听得一愣,继而喜上眉梢,但凭献王这一句话,她便脱了乐籍,真正是重新做人了。她连忙再次跪下,柔声谢道:“寒梅多谢八千岁赐名。”
      付明嘴角荡开一丝微笑,轻声答道:“但望姑娘莫再对孤恶言相向便好!”
      顾梅听后也眉眼含笑道:“殿下仍在怪罪寒梅,却不知当初殿下是那样的凶,那样的不讲理咧!”
      付明哈哈大笑道:“好吧,好吧。孤还有事,你先请回吧,待过些日子,孤有空再来”。
      顾梅没想到献王这样急着走,听罢忙劝道:“八千岁难道不想看看我家柳姐姐吗?她大病初愈,听说殿下要来,已从病榻上起身。只因经不得风寒,方才在房中恭候,难道是殿下因此而不悦吗?”
      付明心道也罢,既然走到了这里,就去看看那位“桃花得气美人中”的秦淮花魁。当下笑道:“孤岂会那般小家子气,就依姑娘所言,见过再走”。
      言罢,付明便携众人进了屋,屋中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脂粉气,更多的是汤药的甘辛味。付明猛得意识到柳如是前几日小产,对妇人而言这无异于是坐个小月子,他此时来访,颇有不便,可惜悟得有些迟了。
      隔着一帐轻纱,付明听到了女人自账内传来的尤若悬丝的声音,“八千岁,请恕小女子无礼,只是身子不净,不能与殿下相见。小女子在此向殿下见礼,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付明见帐中有一窈窕身子盈盈下拜,而她的声音虽说柔弱,偏又自带一种刚强,配着那曾经唱戏亮嗓而陶治出的极富磁性的女中音,惹得他心中不禁又爱又怜。于是付明没假思索便道:“钱夫人不必拘礼,孤既然来此,便未计较世俗礼教。若不有碍病体,夫人只管出来相见。”
      付明身旁的顾梅有些惊诧地望了献王一眼,那时的男人可都极不喜月子中女人的晦气,待见八千岁确是非常认真的样子,心中倏然一动,原来千岁也是性情中人,美目便眨也眨也注视着付明。
      柳如是帐中似乎也是娇躯一震,但听那动人的声音再次传来:“殿下所待如是者,应如铜台高揭,汉水西流,岂止桃花千尺也。殿下既不嫌弃小女子贱质弃身,小女子又何敢不从。”
      声罢,柳如是已经欠着身子,从帐中走了出来。她有疾在身,早没了付明多日前与她在香草堂初会的丰润模样,着实清减了许多,但丰彩依旧不减当年。再次拜过后,付明发现她那对美眸历经磨难,未见苍老,却更加深邃难测,浓密的眼睫毛更为凤目增添了几许神秘。付明心中叹道:钱谦益好福气,年近六旬的老翁能够得此书画双绝、娇美无双的美人,却不知珍惜。可惜自己励志进取,若是太平天子,能得此后妃,不吝是天堂般的日子。
      柳如是见献王凝视着自己,也没紧张,只淡淡笑道:“殿下请坐,小女子与妹妹仓卒间得知殿下驾幸,没得空安排,请殿下恕罪则个。”
      付明听罢,收回夺魂摄魄似的目光,大马金刀般跨坐在桌案旁,继而向柳如是与顾梅说道:“你们也坐”。
      顾梅看柳如是一眼,对方点点头,二姝便在付明身旁一左一右坐了下来。
      “钱夫人身体当无大碍吧”?付明关切地问道,一边打量着柳如是苍白不见一丝血色的洁白脸颊。
      柳如是在椅上微欠娇躯,款款回道:“谢过殿下厚爱,小女子身子好多了。殿下莫要再叫小女子什么夫人,如是已与那人再无任何瓜葛。”
      付明深深地叹了口气,对二姝道:“自古红颜多薄命,孤从前是不信的,如今信过了。可能绝世容颜,上苍也要妒艳几分吧。”
      二姝又一次没想到献王说出这样的话来,正在感激中,就听付明又说道:“二位姑娘今后生计便包在孤的身上,勿要再为颠波流离而愁苦伤神。”
      柳如是忙携顾媚再次下跪拜谢,付明让她们都坐下后,柳如是慨叹道:“殿下,小女子几经磨难,所谓归途黯瑟,惟有轻浪萍花与断魂杨柳耳。如是本已存遁世之志,今番见到殿下幸待若此,那里还敢与上天争艳。只求身子强健稍许,便要削去三千烦恼丝,与青灯古佛为伴,以赎此生之过”。
      付明听得心中一惊,脱口而出道:“蘼芜君万万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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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蘼芜是柳如是的小字,除却旧朋故交之外常人并不以此来称呼柳氏,而这君字也是友朋之间的一种敬称,付明心急之下突然说出这句“蘼芜君”当然令两位仕女诧异莫明。顾媚略有失望,虽说姐妹情深,但献王已知柳如是的小字,却不知自己从前的名字,在情份上实实在在地是差了一层。她女人家心事,却没往深处想献王知晓柳如是小字的缘由。
      而此时心中更如涛天巨浪般搅动着的是柳如是本人,女人的敏感使她早就感觉到献王对她发生的那极微妙的一缕情愫,而今晚如此直接明了的表白焉能不使她心动,但这心动也只是一瞬间罢了。曾经沧海难为水,若将她与张溥的相知比做雪莲之纯真,那么苦恋陈子龙则是如火如荼般竭尽缠绵,最后毅然极端理智地选择钱谦益则足够惊世骇俗。要让她这样的女人付出真感情,只怕真要海枯石烂、天荒地老。但见她低眉淡然道:“小女子悉听殿下安排,不能守佛,但求入道也好。”
      付明也是过来人,此刻他凝视着两位佳人温婉的眉眼,心中对她们的想法却出奇地掌握了个不离十。柳如是现在的这种想法是一种极度失望之后的一种防卫性的退缩,与其性格是不相符的,她需要的是一种强劲的力量再将她推回上流社会而已,毕竟曾经身为“相国夫人”的她已不能再过从前的日子。
      不过说老实话,付明对柳如是的调查不是出于私心,那是在他大闹香草堂后,作为钱谦益的“夫人代表”,由他授权郭远聪展开执行的“正常访查”。调查结果令付明震惊,绝美的容颜、柔弱的身躯、蔑视礼教的行为与足够苍老旷达的心胸,这一切难道不足以勾成诱惑一个正常男人的理由吗?可能也正是因此吧,天下才俊才会以一睹柳氏红颜为幸甚,而她依然我形我素,孤芳自傲。相从钱谦益,那是被征服吗?那么,民间盛传的柳氏“面首八百”又如何解释?也许只是种交易吧?所以才会有后来留都的种种,迷一样的女人总会让男人着迷。
      据郭远聪的报告,柳如是本姓杨,名爱,是嘉兴人,因家中贫寒,自幼就被掠卖到吴江为婢,十五岁时即挑帘出场,二十岁时艳名已名播南曲。她不仅歌舞双绝,而且精通词律,尤善吹横笛,其动人心魂者,绕柱三日而不绝。更难能可贵的是,柳如是知书达礼,作诗填词,千言立就,倚马可待。这也是她不同于一般青楼女子,而终能从那害死无数女子的火炕中跳出来的原因吧。
      在秦淮诸艳中,论城府与心胸,首推这位“河东君”,柳如是在政治上投注的热情、付出的艰辛也的确非其他群芳可与之比肩。嫁给钱谦益后,老钱给她造了绛云楼、我闻室,心存金屋藏娇之想,毕竟红袖添香,佳人检书,是旧时大多数士大夫向往的一种极佳的人生境界。但柳如是却心不在此,她的行为更加的政治化,不惜牺牲色相讨好阮大铖,目的是帮助钱牧斋在南朝留都谋得礼部尚书的职位;陪婿戎装镐师,则是为了拉拢掌握实权的藩镇军阀。钱谦益的一切都在这个小女人的算计下成功,直到她被出卖。
      付明想到这儿,站起身来,柳、顾二姝也忙跟着起身,此刻屋中气氛被付明那句话搞得颇有些暧昧,本来清冷素洁的房间也在烛光闪映下多了些暖洋洋的色彩。
      付明踱到房间另一侧的书桌前,桌上铺着一幅画,是幅《春兰图》,在烛光下看来,那花质朴而形胜,表面狂放而实则雍容,足见着笔人用心之深刻、绘画技巧之高超,再看落款却正是“顾眉生”。付明回过头,见二个女人都在盯着自己,待见自己望来,也就低下头去。他笑道:“所谓‘兰心慧质,古人、今人都喜用兰自比,也用兰来喻人。寒梅的这幅花足见你心底纯善、笔法纯熟,孤以为其用心立意直追那些所谓的大家手笔”。
      顾媚听到献王夸自己,欣然道:“多谢殿下葆奖,小女子的这点功夫还真没到火候。”
      付明叹口气道:“寒梅啊,你可知兰花虽弱质,却有根,生于彼,亦落于彼,所谓花落归根即是此意。最可怜者,冷雨寒风中飘飞的柳&网悠问道。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这两天你究竟在搞什么鬼?既不在随园,我派人去谢府,连你的影子都找不到?”付明有些恼意,心底里却在发虚,谢希真很少问及自己的行踪,莫非刚才真是她在柳如是房外出现?
      “那是你的心不诚,倘若是你亲自去谢府,或许我还会见上一见”,谢希真一边说着话,一边盯着付明的眼睛看,那目光似要洞穿付明那点花花肠子。
      付明学着她的样子,与谢希真毫不相让地对视着说道:“我去过了,这你知道”。
      “是啊,只有一次,我只说或许,没说一定要见你”,谢希真见他认真起来,不由开怀大笑起来。
      付明恼道:“有甚可笑,难道丈夫找自己没了影的女人也如此可笑吗?”
      “至少我没有你那么花花太岁!”谢希真用纤指点了付明脑门一下,“我在帮你处理一件事,这事关你的信誉。哈,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为妻的总要为夫君大人做点啥。”
      付明听罢又惊又喜,惊者,今晚自己与柳、顾相会的事,十有被老婆知道了;喜者,谢希真今晚心情实在不错,看来是不想深究。当下问道:“什么事?”
      “你难道想不出?”
      “英国女子的事?”
      “是啊,我终于找到了一个英国商人,我的献王殿下,你信不信,就在扬州便有英格兰商人,天晓得他们哪里同我们一样兵荒马乱,却会有人甘愿背井离乡来到这里赚钱。”
      付明听谢希真的腔调竟颇有些英国味道,心中暗道:原来她竟整里与玫兰妮缠在一起,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不过她的英文倒象是学通了几分。一边想一边问道:“天下熙熙,俱为利往;天下攘攘,俱来利来。他们不远万里,当然只求巨额利润,或许还有什么背景。不过照你这么说来,你已经找到把她们送回英格兰岛的委托人啦”。
      谢希真听他分析那些英国商人,眼中闪过一丝亮彩,回道:“正是”,说罢她环顾左右,追问道:“这些天,你仍按照我的要求服药吧?”看付明露出一副“童叟无欺”的表情后,仍有些不放心地嘱咐道:“明,你可要小心喽,公事自然重要,但身子骨可是本钱。你还小,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付明开始听她说得柔情似水,心中无比受用,毕竟谢希真很少如此表白。但后面这两句却不是味道,正想与她“理论”,但见她似乎又要离去,便一把握住她的皓腕道:“真儿,今晚莫要再走了”。
      谢希真脸一红,却看到了付明已经贴近的刚毅脸宠,还有那似能冒出火的眼眸,不由得心荡神摇。她本寻思跟付明说件大事,这时却被付明那迫不及待的神情一下子给烧坏了,初为妇人,要说一点不想之事,怎地可能,只是她性素淡薄,又极自重,没顾及罢了。这时付明已用双臂搂住她的蜂腰,在耳边轻声呢喃道:“宝贝儿,这几天想煞为夫了,你想我了没有?”
      “没有”!谢希真忽然发现付明的手已经不老实地探入小衣内,强咬着牙答道,一边用手握住这怨家的四处游走的魔掌。
      “真的”,付明坏笑了几声,那手却更加不老实,嘴跟着轻轻地咬着谢希真的耳垂,咬得女人身上心中都发痒,不得不说道:“你别心急,先去把门关上”。
      付明心道:今个儿吃定你了,听她服软儿,却仍不依不饶道:“门早就锁好,你担心什么”,言语间他俯下头,把鼻子凑到真儿的领口里,用力嗅了嗅,只觉一股浓浓的腻香流入鼻孔,如兰似麝,间中还隐约夹着一丝撩人的膻味,谢希真来时可能着急,身上出了点薄汗。而这种流了汗的妇人体香,大异于她从前身上的淡淡清香,刺激得付明更加性急,双手便开始飞快地除去女人身着的衣物。
      谢希真见他如此急色,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中,心中着恼,本想一掌将推开他。付明却开始在她耳边甜言蜜语个不停,她心神一松,自己的男人已径自松了她腰间的汗巾。谢希真心中羞愤,双拳便不停地敲打着付明结实的脊背,此时的谢希真正是“微晕红潮一线,拂向桃腮那边红”,一直深藏于心底的绵绵绮念,便如决堤般涌出,二人肌肤相接之际,她喘息道:“怨家,又得偿所愿了”。付明没言语,只在身下加重了力道,惹得女人顿酥了半边身子,低声哆嗦道:“你找死!”
      付明却得意地哈哈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娘子,让夫君先吃了你这个大苹果再说”。难得谢希真也放开心怀,一双小儿女抵死缠绵,一时间似已不知今世何世。
      未几,雨歇云收,二人交颈而眠,谢希真的腮边仍余残红,而付明也颇觉乏力,心中明白这身体还虚。他勉力坐了起来,在晕晕柔柔的灯火下凝视着谢希真的冰肌玉肤,适才为她披上的纱罗霓裳,根本掩不住那雪腻诱人的春色,直晃得付明眼睛发眩。
      谢希真见丈夫呆呆地瞧着自已的身子,不知怎地竟羞涩起来,却问道:“你可得意么?”
      付明一怔,有些不解其意,但仍笑答:“能与娘子这般眷恋,怎能不得意”。
      谢希真撇撇嘴,拉过锦被给二人一同盖上,颇有些不愤地唾道:“可你还想着四处偷腥!”
      付明见她流露出如此难见的女儿家醋意,心里既甜且酸,急忙解释道:“真儿,你看我今晚就没有……”。
      谢希真摇了摇头道:“算了吧,你自己心里想些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你也大可不必再费唇舌”。
      付明心中一凛,有些不明白她究竟是什么意思。谢希真却用手抚摸着他的头发脸宠,悠悠地叹了口气问道:“明,你说咱们能不能有了孩子”。
      孩子!
      付明开始还有此恍惚,既而猛得从床上跳了起来,大声问道:“你是说咱们有宝宝了?”
      谢希真不懂什么是“宝宝”,但听付明的意思知道他指的是孩子的意思,那边付明是一时心急,这时也改过口来,一边用手去摸她的小肚子,一边说道:“好娘子,什么时候发现的。”
      谢希真见他如此紧张在意,心中也跟着欢喜,不过却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坐起来说道:“怎么会那么快?咱们……”。
      “咱们什么”,付明听她吞吞吐吐地,更加心急,但很快明白过来,这才几天啊,她的娘子怎么会那么快有反应。不过,孩子的事仍让他不由得心花怒放。
      是啊,怎么就没想过这一层!付明想着、想着竟急张地下床在地中央走来走去。谢希真很少见过献王如此喜形于色的样子,知他是爱孩子,心中对那个决定也开始犹豫起来。
      “真儿,孤日间已与大臣们商议,决心近日册封你为献王正妃。将来你若为孤生长子,那就是大明皇太子;生长女,就是大明长公主。”付明终于停下脚步,向谢希真非常诚恳地说道。
      “你到底还是自己说出来了”,谢希真颇有些嘲弄的冷笑道,“你不是不想当皇帝吗?那么我们的儿子怎么会是太子,女儿又如何叫公主?”
      付明一时语塞,就听谢希真继续说道:“算了,你口不对心也罢。不过,今晚我来找你,实际上是另有其事”。
      5
      “我要去英格兰,明天就动身。明,这次你莫要拦我,没用的,我意已决”,谢希真迎上付明递来的犹疑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
      付明听到一半,就已心中一沉,他停下踱来踱去的脚步,坐到室内那盏红烛前,透过火红的烛光,他凝视着谢希真那明月一般皎洁的额头,那漆黑修长的睫毛,还有那投向自己的如烈日般炽热的目光。心底下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看到她时的情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身影历历在目,那如九天艳阳般的亮相,那气势如虹般的决绝!无可挽回了,那目光告诉付明,无可挽回了,她还是那般执着地要去。
      一时间,付明心中全没了主意,但嘴上仍不肯死心地劝道:“你就踏踏实实地做孩子的娘有多好,也省得成日在外边打打杀杀的。难道去一趟海外,竟值得你如此较真?”
      谢希真摇了摇头道:“你是真不懂,还是在装糊涂。如果我要你陪我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你愿意吗?”
      “好吧,好吧”。
      付明知道这事商量不出个结果,两个人为此已有过太多争吵,没用的,他叹了口气,就如谢希真所言,没用的!即使现在自己设法勉强留住了她,将来她还会悔个不停,二人之间总存着一丝遗憾,那么厮守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况且自己注定一生戎马倥惚、政务缠身,能有多少时间陪着生性活泼的谢希真,算了吧,一切随缘。
      今夜也许是她走之前的最后一次温存了,付明想到这儿,也就不愿再煞风景,于是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道:“这样吧,你与金志炫、陈逸飞一同南下,如此一来,至少在抵达广州之前,我还放些心。”
      谢希真听罢,端详了丈夫那闷闷不乐的样子半晌,放声笑了起来,漆黑的眉毛,象鹰翅般快乐高傲地飞展着。
      “怎么搞得如此愁闷,以我的功力难道还会出什么事情,那些红头发绿眼睛的外番能奈我何。我说,你就放下心来,专心做你的大明天子梦,也许等我回来时,你真的会让我做一回母仪天下的皇后。”
      付明晒道:“你道那些西洋人是好相与的吗?真要动起粗来,他们的火器又岂是你肉身练就的武学所能抵挡。再说这一路之上你可知有多少海盗横行,行于汪洋大海之上又有多少风暴莫测,依我看,你就总是把事情看得太简单,总是太过好奇。”说到这儿,付明突然想起了一样东西,心道:这个对真儿肯定有用,于是一边站起身,一边继续说道:“我有一把罗刹国制造的短铳火枪,是上个月在留都时,郭远聪买来呈给我的,你带上防身吧”。
      谢希真这下果然来了兴致,笑道:“是那把杀死丰春元的火枪吗?拿出来看看”。
      付明便从柜中取出火枪,这把火枪自从付明率兵离开南京后就不再随身携带了,毕竟现在的他身边护卫成群,自保已不必再多虑。他持枪走到床前,向谢希真讲起了上药点火的用枪方法。讲罢,见妻子也不知是否听懂记在心中,没去看枪却笑盈盈地望着自己,不由得有些着恼:“你到底听懂没有?”
      “那还用说”,谢希真嘴一抿,已劈手将火枪自付明夺了过去,飞速地上好药丸,不过黑洞洞的枪口竟对准了付明。付明在她那有些得意又颇有些调皮的笑声中急忙难堪地躲过身子,一把将那火铳抢回手中,责怪道:“怎可用枪来开玩笑,这把火枪虽小,但弹粒却巨大,你可知这一枪出去,不知比你那快剑的威力大多少倍”。付明虽然有此恼怒,心中却不得不暗自佩服谢希真对兵器使用的悟性了得。
      谢希真听他这样说,却冷笑一声道:“在我面前,你以为谁有机会开枪呢?”
      “如果是十个人,一百个人,一千个人呢。真儿,你若真想到西洋闯荡,就不能小瞧番人,他们不比我们笨,那些个西洋小国,也都不是软弱可欺的主。尤其是你要去的英格兰,五十年内,我敢打包票,它必将成为西洋第一海上强国!”付明生怕谢希真将来在白人手中吃了亏,忍不住苦口婆心地“教训”起来。
      “海上第一强国”!
      谢希真听罢瞪大了眼睛盯着付明,想了又想,问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英格兰这个西洋番国的,而且还会夷话,难道真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叫‘约翰松的番人和尚教给你的。那和尚能掐会算,竟能料到五十年的事情。那么,你究竟能不能当上皇帝,他怎么不给你算上一卦。”
      付明苦笑一声,她又来了,‘约翰松只是他杜撰的一个人物,又到那里去寻。难道自己要跟她合盘托出才能让她少一些好奇心吗?只怕会更烦吧,当下也不想再解释,只懒懒地道:“你不信也罢”。
      谢希真看着他那爱理不理的样子,却没生气,在床边一手托腮,一手抚弄着床帘上的珠链,问道:“玫兰妮你倒底见是不见啊?人家小妮子可成天念叨着你呢。”
      付明心里烦得要命,心道: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难道还有心情去再惹一段情债。当下苦笑道:“还是不见的好,她有她自己的祖国,有她自己的生活。我能不掺和,就不要去掺和,你替我跟她说一声,就是献王忙得很,让她多保重吧”。
      “你倒改了性”,谢希真说话时那嘲弄的眼神让付明非常不自在,正待岔开话题,谢希真却又问道:“我与那玫兰妮在一起的时间太短,许多事还说不清楚,你跟我说说那边的事情?”谢希真对什么感起兴趣来,在付明看来简直太可怕了,不过她既然去一趟英国,不妨让她也担负些任务,于是也开始认真起来。
      二人在床边依偎在一处,就这样说了半宿的情话,直到外边鸡叫头鸣时,谢希真才让连打哈欠的付明睡了。看着付明酣睡的样子,她心中一软,竟有泪在眶中,她不是不心疼爱人的身子,但再想举烛夜谈当真不知是何时了。饶是她铮铮侠骨,这时也不由得柔肠寸断,只可惜远方世界的神秘诱惑让她不能拒绝,即使这世上最亲密的人也不能使她打消念头,或许时间会来印证在世界与情感之间何者更为重要。
      再不谈付明与女人们的一番番儿女情长,但说人生易变,天下形势的变化只怕更快。
      付明与谢希真夜谈后只隔一日,南下队伍开拨;四天后,淮安方面传来可靠消息,史可法率高营官兵愿效命献王驾前。但无论是史可法本人的亲笔回信,还是高弘图、姜曰广回报的密折中都可以看出史可法态度之暧昧,在现今决定国家命运的关键时刻,这位南朝第一重臣似乎仍想打擦边球,不仅对献王的北上战略颇有异议,而且对南京朝廷伪君伪臣也未能认清本质,还存着和解的念头。由于献王颁给史可法的手谕中,诏令史可法不得离开高营赴扬州见驾,所以高营在其控管下暂时并无异动。但这也是表面好看而已,自郭远聪处得来的线报显示,高营上前似乎对与献王所部合营一事疑虑重重,军心颇为浮动,士气自也极其低落。冰河之下暗流涌动,这股力量究竟何去何从,全在于两淮当事各方的明暗较量。
      付明是在午后听到这个消息的,当时他正与永王朱慈焕对弈,抚弄着手中的棋子,心中颇为踌躇。所谓“浮生偷得半日闲”,永王自与付明相认后就同样被安置在随园之中,但这次还是从相认那天之后二人的第一次见面。永王自个儿也曾多次求见“皇兄”,都因付明以实在太忙为由而推脱掉了。不是付明不想见,只是付明实在是还没想好如何对待这位突然冒出来的至亲。宋献策见主公为难,便替他教明月回了一番话:“殿下,我家主子实在太忙,他说若是公事,请殿下不妨找一下张慎言、解学龙两位文渊阁大学士,或是与扬州知府封大人说说;若是私事,我家主子自会来找你。”
      隔了几日,付明想来想去,一面不见终是说不过去,这才主动找了个时间相见,永王没想到他会没打招呼就来,急忙跑出来迎接。
      永王比起十七岁的付明还要小上三岁,仍是少年模样,身量虽然瘦小,但在午后正阳的照耀下,却显得清爽异常。
      “臣弟见过皇兄”,永王一边说着话,一边就要跪叩,却被付明一把给扶住了。
      “你这是做什么?你我兄弟之间还需行此大礼吗,没外人时,就如在宫里时一样”,付明仔细打量着永王,发现他与当日初见时有了些变化,虽然仍与自己极为相像,但那面庞在休息几日后竟雪白得不带丝毫杂色,可能更像他的母亲田妃吧,付明脑海中隐约想起了田妃的样子,那雪腻的肌肤,那浓艳至极致时的无限清丽,即而思绪就飞到了柳如是、顾寒梅姐妹身上。
      “多谢皇兄,皇兄请先行”,永王的一句话将付明拉回了现实中,更觉这位皇弟口齿间也透着清冽大方,心中不由得动了怜意,怨不得当初的太子会对这位庶出的皇弟那般钟爱,他抓过永王的手,柔声说道:“弟弟,做哥哥的这几日没来看你,心中可恼了吗?”
      永王脸上竟像女孩子一样微现酡红,那脸宠在阳光下看来便如寒冰被红日拂过般透明,一眸此时方与付明对视。目光流转间,即使在付明霸气十足的虎视之下,仍若冰河破堤而出般令视者寒意浸肤,而那双眸正是两汪波澜不惊的冬日深海。
      付明身后跟随的明月却没像他的主子一样惊奇,只因永王的厉害,他早在上次传话时就领教过了,那透现出王者气质的目光中透出的阴柔让他非常非常地熟悉。只是他不敢相信,不可能,怎么可能?他不停地拷问着自己,可是又找不到理由来说服自己。
      付明也在心中重估这位“皇弟”的能力与价值,看来自从永王出现后,他所感觉到的那种威胁,那种非常不舒服的预感,确非庸人自忧。
      兄弟二人相让间就进了屋,开始无非是问问对方近来身体如何,谈谈当年宫中生活的等等家常话。说话间,付明盘算着永王,那目光虽说锋茫毕露,却也并无敌意。如果他真有异心,大何不必在羽翼未丰前就显露出来,况且他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罢了,仗不会打,就说文章也未必写得出手。想到这儿,付明才又跟永王渐渐亲热起来。
      说到后来,永王也还识趣,见二人对坐无聊,便提议道:“皇兄昔日在宫中时常与臣弟博弈,今日可有此雅兴?”
      付明听得一愣,黑白子很长时间没动了,从前他也曾热衷此道,现在由永王再提起,还真勾起了他的棋瘾,倒不想急着走了,下一盘也好。
      摆好了棋盘,兄弟二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身后侍弈的明月却比付明还要紧张,他太了解自己的主子,这是主子在考较永王殿下,只从主子布局落子的杀伐阵阵中便见端倪。而永王却是棋如其人,走偏步、支冷招,与付明死缠乱打,从不显山露水却也袖底藏锋。两人只管你来我挡,一百手下来,本来主攻的付明竟是险象环生,而被他圈打的永王却已云拨雾散,渐有不可阻挡之胜势。
      付明眼看着棋局狼籍,自己的一条巨龙被永王在腹心生生拦腰折断,有头有尾却怎么也飞不起来,唯可寄以希望的那片活棋,面对永王步步为营的阵势,自己却又不知如何落子,当真跳也不是,连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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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本是善谋立断之人,思来想去没个结果,便想将棋子往棋匣里一掷,投子认输,以图再博一局,挣回面子。正在这手中棋子落、抛未定之即,门外的王朗报道:“主公,宋先生同郭大人有要事求见”。
      这二人竟追到此处奏报,定是要紧事,付明心道,难道北面有了消息。坐在他对面的永王忙笑道:“皇兄,要不今日就点到为止,皇兄还有军国大事要忙。”
      “不碍事”,付明瞄了一眼笑盈盈的永王,接着说道:“让他们进来说话”。
      宋献策与郭远聪进屋分别向两位王子行过大礼之后,犹疑片刻,这位永王的到来至今仍令宋献策、朱明理等人耿耿于怀,郭远聪更因此被献王狠狠地批了一通,原因是他的谍报网在此前竟会一无所知。付明见宋、郭二人的样子,心中立即明白他们心中顾忌,便道:“你们直说无妨”。
      二人要奏之事正是此前文中所述之付明得到的淮安方面消息,付明看完几封信札,说道:“果不出人所料,孤此前已与宋先生虑及此处,看来正是有备而无患。宋先生,就按原定计划实施。”
      宋献策忙跟问道:“主公,那么是以近卫师参谋部名义下令,还是由朝廷下谕执行”。
      付明皱了一下眉头,斟酌着说道:“内阁大学士中目前只有张慎言、解学龙两位尚书在殿阁值守,而首辅一职众推史阁部,因而史大人未入阁之前,朝廷尚无实体,如此以来还谈什么朝廷下谕。是以孤欲组建王府军机处,协调相关军机要务,以后凡有军政要令就以献王府名义下发。至于军机大臣之人选,孤心中已敲定几人,但仍未拿准主意。这样吧,明月,你去传陈子龙、沈宸荃、杨廷麟,还有顾炎武、黄宗羲到孤的书房来,捎带着叫上封先生。”
      对明月言罢,付明又对宋献策说道:“宋先生也要来,倒底要同这几位认识一番。好了,没旁事就都退下吧,孤下完这盘棋自然会去书房”。
      宋献策听得清楚,想得明白,主公说的这个主意事前并没同自己商议,但主公不用内阁而另设军机处,却实在用心深刻,正是帝王权术或有心或无意的施展。他不能摸透主公的全部想法,但此举表面上是因目前时势

第六章 柳叶寒梅[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