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燕也不理他,只高声向众氓隶说道:“本将军为国尽忠,戡定叛乱,现缺少从者,问汝等诸人可愿从我?”手下众人一同呼喝:“愿从将军!”说着手里兵器相击,金刃碰撞之声訇然而响,众人困在垓心,那曾见过这等刀枪林立的阵杖?料得不从也不可能了。 刘驰本来想叫不从,但是转念想到大家都已经逃出来了,恐怕心早散了,他们的命运还是交给他们自己来决定,便不开腔。众人纷纷跪下,拜倒称愿从。张燕面上得意之色一掠而过,喝令:将众人带过后面,与之前所略的人在一起。 张燕见安排好了众人,便单独问刘驰道:“我观汝有不从之意。”刘驰冷冷问道:“汝将以彼等如何?”张燕笑道:“为士卒者,沙场征战,衽金革,虽死不厌。”刘驰不觉一怔,没想到张燕说话竟然还能引经据典,但是却被他言语中蕴含的内容激怒,愤然说道:“彼等皆百姓,将安以为肉盾?”张燕笑而不语。 刘驰更加发怒,说道:“我刘驰为圃年余,深知稼穑之艰辛,春耕夏耨,秋获冬藏,有披荆斩棘之苦,蒙酷暑寒霜之辛,种粟一枚,收以万计,何也?”张燕傲然道:“吾不识农事!无须多言。”刘驰怒指张燕道:“汝枉为黄巾贼出身也。其种一收万,除天生地长外,皆农人之辛苦也!尔所食所衣,皆民养也,兵者国之凶器,日耗巨万,以有民出。故百民而出一卒也,今者汝啸聚山林,不事生产,劫虏为生,戕害国家,坐令民生凋敝,而居州事乎?” 张燕怒道:“我为州事,非汝所能言是非!天下之民,动辄万计,区区数百,能何者焉?用兵则广其地,实其民,为天下养,又岂计一州之人哉?腐儒腐儒!汝屡次出言顶撞于我,纵使不从,亦由不得汝!”便喝令手下将刘驰捉去,刘驰连骂张燕匪类,如董卓之类,张燕也不理会,众人架起刘驰,刘驰只是挣扎,也毫无用处,被捉了回去。 或问张燕何不杀刘驰,张燕笑道:“此人亦有才,或者可以慢慢消磨其锐气,使之归顺,则军中可添智力。”旁人听了,都生嫉妒之心。 且说刘驰便被张燕绑回去,安顿在营中,只是早晚监视。后来刘驰实在太过刚烈,张燕见他在军中反响极差,便不再以礼相待,只是关在暗处。手下军士多有见过刘驰顶撞张燕者,这张燕平日里待士卒极好,士卒哪里知道刘驰与张燕所说谁对谁错?不过是护着张燕了,因此常常对刘驰折辱一番。刘驰经过之前的囚禁生活,已经无所谓,只是从不在众人面前低头,这些将士也是粗豪之辈,见他如此硬气,也渐渐钦佩,不去惹他麻烦,只是一直被张燕囚禁。 张燕又连连与袁绍战争,互有胜败,苦于军中无一智谋之士谋划,便派人四处寻找。又听闻刘驰时常打探战况,每每或者点头,或者摇头,张燕料想他是有所感知,可是刘驰偏偏不发一言,只是坐观成败,亦令张燕十分恼火。 转眼又是半年,近日张燕连败于袁绍,屯军于黑山。袁绍亦将粮尽,张燕联结公孙瓒攻界桥,料袁绍必要回军。这一日,刘驰在军中只听得前营鼓乐喧天,不知道是何事,便问周围军士,众人告诉他乃是袁绍派人前来议和,遣使通好,张将军亦为之接风。刘驰冷笑一声,随便问了一句使者是何人?众兵士如何得知?都说不知道,偏偏内中有一人接口道:“听说乃是青州人士,叫张文端,袁绍手下的邯郸长。”刘驰一听不由大惊,只是面上毫不作色,笑道:“名不经传之徒!”那兵士却以为他又在轻慢张燕,讽刺袁绍根本不重视张燕,连忙说道:“这张文端颇有……那个叫贤名,先投奔袁绍做几处地方官,把地方治理得晚上都不闩门,后来跟在袁绍身边,献了不少计策,没少让我们吃亏!”说到这里忽然发现自己抹黑张燕更加严重,连忙闭口。 刘驰蓦然听到张正的消息,喜出望外,但是此时身在张燕营中,如何能够透露?便冷笑道:“将军有喜事,怎无饭食善待我?”众人平日都不曾见他奢求,今日忽然听闻他索求食物,都纷纷笑他,正说笑间,前帐军士来,听众人说起此事,也笑道:“将军宴客,要至晚上方止,且留使者宿夜,若要赏赐,只怕还要等到第三天上了!”说罢捧腹大笑。 刘驰冷笑道:“或许不待第三天上,汝等皆尽死矣!”众人都笑,说刘驰胡言乱语,出梦呓之言。刘驰说道:“袁绍安肯有好心与张燕结盟?我不看觑尔等尚算善良,又恐为乱军中受害,岂会管尔等死活?休要不识好歹!”那军士惊讶道:“汝所言果真否?”刘驰说道:“速引我去见张燕,可当面问之!”这人本是张燕帐下亲密的军士,素来是知道张燕比较器重刘驰,不过因为他桀骜,实在无法驾驭,才把他关押在这里,名为关押,除了不许乱走以外什么都没有限制,一听这话也觉得有道理,袁绍一向诡计多端,这次说不定就有什么计谋,不如去问问将军意思,就连忙奔大帐而去。 不一时就传令过来:张燕有请。刘驰就在乱草堆中整顿衣裳,睥睨众人,众人都以为他小人得志,由他去了。刘驰自来帐中,先从帐幕间暗中窥探,只见张燕正中端坐,举觞劝酒,下首众将作陪,对面客位上端坐一人,虽四十许年纪,须发已然花白,虽然宾主和乐,但是还是严肃在面,不怒自威,恰是分别了一年半的张正张文端。刘驰不由得暗中大喜,便掀开帐幕入内,直来到张正面前一把揪住,大声道:“汝为袁绍设得好计谋,可瞒不得我!” 张正确实为袁绍献计,叫他假做议和,趁张燕不备,发动猛攻,一举击破张燕,再回师与公孙会战。不想上山来却被人识破,心中不由得一惊,再一看到揪住自己这人,更加吃惊,竟有些口齿不清起来,连道:“主……主……”刘驰慌忙按住,朝他施了个眼色,转身对张燕说道:“张将军,公孙瓒猛攻界桥,袁绍急于回军,故遣使通好,欲麻痹将军,以为突袭之计,作孤注一掷也。”张燕突然一警觉,以手按剑。 张正已经明白刘驰之意,也不急于与刘驰相认,闻言起身施礼道:“将军,两家通好,本为信义之事。袁公奄有河北,为地方之强,为国家讨贼,公孙瓒拥兵自强,分裂国家疆土,将军为国家大将,如何能够亲公孙而远袁公?袁公与将军之战,亦多有误会,且战端一开,皆成骑虎之势,正趁今日机会言归于好,共图大事,若不相信袁公诚意,则杀正一身,有何难哉?请就斧钺!”说罢站起身来,一拂衣袖,又看了一眼刘驰,但见他衣衫不整,须发蓬生,早已经非当年之英俊模样,心中不由恻然,想这年余不知受了多少苦楚,但是看他眼前意思,仿佛不能相认,便说道:“将军宁听此草莽之言,正虽死无言!”一甩袖子,昂然走出。 张燕连忙避席拦住他道:“非不信先生也,更非不信袁公也,特相试诚意尔!无礼之处,请先生见谅!”张正转身笑道:“将军明鉴,以袁公之威望,呼应以将军之精兵强将,则河北之地,复谁可争锋?请就……”旁边刘驰冷哼一声,拂袖而出。众人都不觉为之目视。 张燕笑道:“此公素来意气用事,张使君可不必挂怀,但请复入座,我等尽欢而散可好?”张正躬身谢道:“多承将军美意,此袁公与将军之美谊所在也!正却之不恭,然方才那位先生似乎对袁公与正颇有误会,正愿觅一见,以解其偏见,免得两军之中,有所不和。”张燕哈哈一笑,说道:“如此请便,只是且略饮几杯去。”张正只得遵命,坐席对酌。张燕暗想:刘驰这人不知为何今日突然为我着想起来,虽然袁绍有求于我,但是其用意不得不防,张正要去见刘驰,则不能让他看到我将他囚禁在彼,否则岂不是有失颜面?当下留住张正,暗中命令将刘驰迁往左近之帐居住,又让他更衣沐浴,等待会见。 酒过三巡,张正起身请见刘驰,张燕已有几分醉意,料想刘驰也准备差不多了,便命人引张正前去,又使人暗中观察,随时汇报。 张正转过几个大帐来到刘驰帐前,要举步上前,却又有所踌躇,心头百感交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身在袁绍帐下,自然知道吴霜也不曾死难,反而入京做了大司农,位列九卿;于禁将军为曹操所救,又听说刘驰已经殒身,便在曹操帐下效力,现在在扬州屯驻;自己在袁绍帐下,做了几任地方官,现在还挂着邯郸长的印信,已经是袁绍手下的谋士;虽然小姐和公耀并无消息,但是有公耀在,一定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有主公,一向不知道消息,似乎从世界上消失了一般,然而这是大家无论如何也不希望的现实,今天竟然在敌人的阵营里看到了他,可是看来他这段时间过的并不轻松,或许尝尽了世间艰辛,他现在会有什么变化么?还是以前那个温文尔雅、仁厚天成的名士么?还是那个血性无比,在战场上刚烈异常的侠士么?还是那个满心要振兴国家,为百姓的生计始终不能放弃奋斗的豪杰么?万一他变了呢?又或者他在生活的压力下成长为拥有诡计和机巧的人,自己该如何是好呢?当时要不是自己卷入了那场暗杀,我就可以守护在主公的身边,不让他遭逢生活的摧残磨砺而变得现实,心肠变得坚硬。 一时在这里犹豫不决,忽然听到里面冷冷的声音响起:“张使君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帐来游说我刘驰呢?”张正听到那声音的冷酷,心中不由得一个激灵,但是箭已在弦,便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帐中,不料一见刘驰,大吃一惊。 张正走进了帐幕,刘驰正端坐在中央,已经恢复了之前的英俊温文,然而更重要的是,刘驰泪流满面,无数的画面重现在张正的脑海中,那个在讨伐董卓时的慷慨豪迈,那个在痛失兄弟时的催折心肝,那个在北渡黄河时的陈词哀婉,那个忧思国家,怜惜小民的刘驰,那些刘驰,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面前,张正不由自主倒身下拜,泪如泉涌。刘驰也上前相扶,两个抱在一处,涕泪交流,却又不敢放声大哭,只得紧紧抱住,襟袖尽皆湿透。 半晌刘驰方问起张正自那日一去不回,究竟有何遭遇。张正便说起那日情由,原来张正自被围攻,伤重昏迷之际,恰逢袁绍部将赵云经过,以为那些人乃是强人,便杀散敌人,不料却是上党太守张杨派来。那温家本是河内的土霸,素与袁绍有勾结,而张杨要夺取河内,便想办法暗杀温家之主,不料别人早有防备,却错被张正赶上,故有那一变故。 且说赵云将张正带回,在军中请人医治,袁绍军中有一谋士名荀彧者,乃是颖阴名士,正逢着此事,便结识了。恰张正醒后,惦记刘驰之事,不顾伤重,要谒见袁绍,赵云地位低微,无能引见,便请荀彧帮忙,托其弟荀谌引见,张正见袁绍,说明刘驰要来投奔之意,经历伐董卓之战,刘驰已经天下闻名,袁绍碍于其盛名,不能不收容,又因荀彧深为推崇张正,说他乃是“富国之材”,袁绍素好笼络名士,自然也就答应了。只是派人去迎接刘驰时,却发现刘驰已经数日未归,四处探访不到,张正在那里守候月余,也不能等得刘驰回来,便留下人继续探访,并且守候,自己随袁绍往渤海来。 此时袁绍已经得韩馥让州事,更加如虎添翼,手下谋士众多,良将如云,可是与公孙瓒的战争也势不可免,故此才想要平定张燕,解决后顾之忧。张正就在这个时候被派上黑山来结好张燕,其实还是准备麻痹张燕,击其惰归。 刘驰听张正述说别情,感慨不已,也将自己自那日分别,所经历种种,一一述说。张正听了大哭道:“正自随公子从主公,深为主公正义所感,念其忠诚,已胜昔者与公子主仆之情,故而先忠后义,宁保主公而不以命殉公子。而天幸公子无恙,重尊荣贵,不料主公反遭受催伤,实正之过也!”说罢捶胸顿足,哀恸难禁。 刘驰亦为他真情所感,只是听到他提到吴霜,急忙问道:“文端方才所言,我二弟如何了?”张正强忍悲痛,把自己所知吴霜消息陈说,虽然不尽详细,但是也总算说出吴霜在朝侍奉,位列九卿之尊,一直在董卓身边出谋划策,不过也算上敬天子,下抚百姓,及董卓为乱时,也尽力从旁劝谏,刘驰听了以手加额道:“我弟纯良,天幸得佑,不至使我失却手足也!只是兄弟隔离海内,何日能得再相逢乎?”张正劝慰道:“既知其所在,位置显要,兄弟重见又何难哉?” 张正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主公如今又有何打算?不如随我一同去投袁绍。”刘驰说道:“驰亦有此愿。此时天下英雄,皆事征伐,此黑山贼寇,更以攻略为先,不恤百姓,想袁公主掌州事,地广兵多,或能少事生产,保障黎民。愿往从之,为一郡县。”张正又犯难道:“只是此处事情,又如何处置?”刘驰笑道:“张燕贼寇,貌虽和善坚毅,心实毒辣,视天下如草芥尔,兼又少谋,或可登城冲阵,然不善谋略,袁公破之必矣。可就此脱身。”又附耳过来,教张正如此如此说,张正大喜而去。 刘驰直把张正送到帐幕之处,陡然一推他,口中大骂道:“无耻之徒,阴
第二十三章、脱身连环计,难决袁本初[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