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霜虽然被抓,王允的怒气却依然没有平息,正在这个时候,崔烈从外面进来,王允说道:“将军来的正好,允正有一事!”便把刚才吴霜之事说与,崔烈顿足道:“司徒失计较矣,如何将大司农也收入狱?百官面上恐怕不好交待!”王允傲然道:“百官安敢有异议?” 崔烈一时语塞,半晌说道:“众口铄金,不得不防尔!”忽然想起一事,在王允耳边说只要如此如此,王允大喜道:“正该如此!” 次日上殿,众皆不见大司农,王允在殿上奏明天子,只说吴霜勾结蔡邕,为董卓余党,又奏董承与之勾结,命当朝拿下董承,天子念在董太后之情,颇有不忍,但见到王允意甚坚决,也不好反对,只得依从王允。 且说吴霜下狱,他一向不治家产,又效自己在青州故事,放纵财产,接济平民,正逢狱卒乃是自己旧识,便将他与蔡邕关在一起。吴霜执弟子之礼甚恭,蔡邕也猜到他为何会下狱,便叹气道:“子霖亦外柔而内刚也,失于刚正,不亦时事之悲乎?”吴霜劝道:“王允倒行逆施,其任性跋扈,实不逊于董卓,我师徒或有重见天日之际。” 蔡邕冷笑道:“王允外宽内忌,昔在相府时,老夫专心学问,不事酬和,王允早有几分不喜。若众官员都为我求情,则我必死也,何来重见天日?”一语未毕,有使者到,奉司徒之命,赐蔡邕白绫四尺。蔡邕面如死灰,接过白绫,不发一言。 吴霜见使者乃大鸿胪周奂,便说道:“周鸿胪可否少待片刻,待霜与我师尽一语……”话未说完,眼泪已然涌出,周奂也不禁为之动容,蔡邕也曾作过鸿胪,是他的前辈,他素来敬重蔡邕,今天实在是奉命没有办法,自然答允,只说道:“子霖自行其便,只是稍稍为我考虑便是,不可过久。”吴霜含泪拜谢,转过来向蔡邕跪倒相拜。 蔡邕见他如此,连忙扶起说道:“子霖不必如此,我时日不多,不必再行虚礼,来,来,请起。”吴霜只得起身,对蔡邕道:“弟子事师不孝,想王允能杀我师,弟子相随之日亦不远矣!”蔡邕苦笑道:“只有冀望与天!”又慨叹道:“邕终此一生,唯愿修成《汉史》,今天不遂人愿,亦是数也!家藏古书碑帖,皆不世之宝,而人皆未以之为善,若邕一死,本欲子霖保全之,奈何子霖亦因我入狱,则将来如何,亦凭天意矣!” 吴霜再哭拜道:“若霜不死,必为我师周全之!除死方休!”又说道:“闻老师有一女,居于夫家,可有所交待?”蔡邕说道:“不妨,子霖我有一言语汝:切不可以无为!治政以治产为先,传播风化,两者皆不可轻忽。”吴霜默然不语,心想老师临死居然还不交待家事,真不愧是当代大儒。 蔡邕愤然道:“我蔡伯喈今日死于此处!”又低声吟道:“命仆夫其就驾兮,吾将往乎京邑。皇家赫而天居兮,万方徂而星集。贵宠煽以弥炽兮,佥守利而不戢。前车覆而未远兮,后乘驱而竞及。穷变巧于台榭兮,民露处而寝洷。消嘉榖于禽兽兮,下糠粃而无粒。弘宽裕于便辟兮,纠忠谏其駸急。怀伊吕而黜逐兮,道无因而获人。唐虞渺其既远兮,常俗生于积习。周道鞠为茂草兮,哀正路之日歰。 观风化之得失兮,犹纷挐其多远。无亮采以匡世兮,亦何为乎此畿?甘衡门以宁神兮,詠都人而思归。爰结蹤而迴轨兮,复邦族以自绥。 乱曰:跋涉遐路,艰以阻兮。终其永怀,窘阴雨兮。历观群都,寻前绪兮。考之旧闻,厥事举兮。登高斯赋,义有取兮。则善戒恶,岂云苟兮?翩翩独征,无俦与兮。言旋言复,我心胥兮。” 吴霜听了不由得想起自己上京途中所见所感,深深为蔡邕吟颂所打动,亦跟随默诵之:“跋涉遐路,艰以阻兮。终其永怀,窘阴雨兮。历观群都,寻前绪兮。考之旧闻,厥事举兮。登高斯赋,义有取兮。则善戒恶,岂云苟兮?翩翩独征,无俦与兮。言旋言复,我心胥兮。”为眼前的一代大儒的遭际伤感。 蔡邕大笑三声道:“邕将去矣,子霖无泣,生死各安,伤感何必?”又掷白绫于地,说道:“绢素虽白,奈何贼与?相继乱国,君子不取!”转身向墙壁四处望道:“囹圄虽污秽,葬送古往今来多少名臣良将,今邕有幸,死于此哉?”一语未毕,一头撞向墙上,只碰得头破血流,吴霜上前扶起时,已然气绝。 周奂上前验明蔡邕已死,便就命狱卒抬出,又安慰吴霜几句,自己回去复命。吴霜早已欲哭无泪,目送着蔡邕被人抬出去,想着一代大儒竟然是这样的下场,可笑王允,他又能如何?天下乱象,看来是还要持续很久了。 且说王允闻蔡邕已死,便不以为意,又有董卓部将李傕、郭汜、张济、樊稠等四人在天水,上表乞赦,天子不能决断,便问王允,王允说道:“此四人皆董贼臂助,余皆可赦,四人必不可赦!”天子听信王允,便下诏追捕四人,四人索性造反,又纠合羌人十数万,来攻长安。王允着慌,吕布却说不妨,便率兵五万前往击之。 不想吕布先击破牛储,后又被李、郭二人截住在扶风,张、樊直取长安,吕布先败于槐里,退回长安守住城池,无奈部下人心离散,多有逃亡者,而四将围住,大军十数万,日夜围打,眼看城池将陷落。 且说吴霜在狱中,这一日但见狱卒来悄悄开门,对吴霜说道:“乱军已然入城,料想王允必不可保,大夫若要离去,小人自有担待!”吴霜诧异道:“汝其无坐乎?”狱卒道:“不妨,官吏且不自保,安计囚者乎?方才听闻日前来赐死蔡议郎之大夫,已然死于乱军中矣!”吴霜听说周奂已经死于乱军之中,感慨无比,见狱卒十分诚挚,便躬身走出牢门,直奔家中而去。 一出到街上,才发现城中已然大乱,西凉军士又在到处烧杀抢掠,吴霜又想到了入朝之前的经历,他如何能够坐视西凉兵如此胡作非为,连忙腾跃而起,飞奔回家,一个西凉兵正看见他是个会武功的,看追不上他,引弓便是一箭,吴霜顺手抄过,反手一掷,透胸而过,后面众人莫敢追逐。 一路奔回家中,但见大门洞开,不少人被杀死在附近。吴霜虽然不治家产,但是府邸总还有公侯的气象,自然是这些乱兵的侵略对象,吴霜直冲到后堂,两个西凉兵正将他枪出来,吴霜怒火中烧,一掌拍出,那二人再没想到从前杀到后,竟然还有漏网之鱼,何况不过是个文人,怎能有什么作为? 吴霜一掌拍到,早将左边一人震得吐血而亡,竟然一声也没吭,软软的滑到地面上,另一个不识好歹,挺枪便刺。吴霜一手夺过长枪,震得对手虎口开裂,反手一掌,正劈在肩窝处,霎时筋分骨断,当场毙命。 吴霜急奔入后堂,牵自己坐骑出来,直奔蔡邕家中,但见满屋起火,书籍遍地,连忙喊人救火时,也无人应答,早被乱兵驱散,一时乱兵四至,吕布败军行经,也放手一掠,吴霜杀得几人,终究不能救得,乱军越聚越多,吴霜只得纵马飞驰,蹴踏冲出重围。 方驰到宣平门下,但见一将手舞方天画戟,乘赤兔马,拈弓搭箭,八面射敌,每箭必贯穿敌人。众将莫敢上前,正是吕布。可是吕布却不肯冲出重围,反而不断带马回望城楼上,吴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城楼上正是王允,此时一看王允,又想到蔡邕家中的大火,不由得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杀了他。 原来吕布在力劝王允与他一同逃往关东,王允再三不肯,吕布实在无法,只好冲出重围,也是无人能够拦的住。吕布一骑冲到吴霜面前,眼中显出了一丝诧异,但是仍然是冷冷的打量,仿佛又看到了当年与自己对敌的那个吴霜,突然甩出一句话:“吾未来得及营救家小,望子霖代为周旋!”言毕飞驰而去。 吴霜愣在当场,直到一个西凉兵朝他射箭,他才反应过来,一枪拨开,还未来得及出枪杀敌,那个暗中射他的士兵已经被从头盔处贯穿,吴霜回头看时,是吕布背射一箭,杀死了那个偷袭的士兵,众人都呆立当场。吴霜来不及多想,挺枪便与众人战在一处。 且说天子在殿中,听说乱兵入城,王允请他上宣平门平乱,周围侍臣都说:“贼兵势大,天子以九五至尊恐怕有害,不可轻忽。”天子心中不禁涌起了十常侍之乱时的情景,半晌不语,最终徐徐说道:“料乱贼们无非一时反叛,断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朕当亲上城楼平叛!”说罢摆驾宣平门。 当时吴霜正在城楼下,连挑二三十兵将,众人也莫敢上前。四将率亲卫来到面前,张济见众人不能冲破吴霜拦路,心中盛怒,要喝令乱箭射之。李傕却看见吴霜在城楼下,青马银枪,虽未着甲胄,亦显得神采飞扬,英武不凡,心中便有爱惜之意,忙止住张济道:“且慢,待我问之!”说罢上前问道:“城楼下将军,敢问姓名?”吴霜见军士不上前围攻,又看见是李傕,便说道:“北海吴子霖便是,将军昔者于荥阳,曾与吾战,贵人多忘事,宁不相识否?”李傕恍然大悟,似是有点印象,问左右知朝中之事者,后面上来一骑,坐着一位文士,吴霜一看,险些惊叫出来,竟然就是贾诩。 贾诩来到李傕面前,对他低声说了几句话,李傕不住点头,正在此时,忽然楼上宦官高声喝道:“天子驾临!”众人都向楼上看去。 李傕等望见黄盖,约住军士,口呼“万岁”。献帝倚楼问道:“卿不候奏请,辄入长安,意欲何为?”李傕、郭汜仰面奏道:“董太师乃陛下社稷之臣,无端被王允谋杀,臣等特来报仇,非敢造反。但见王允,臣便退兵。”王允时在帝侧,闻知此言,奏曰:“臣本为社稷计。事已至此,陛下不可惜臣,以误国家。臣请下见二贼。”帝徘徊不忍。允自宣平门楼上跳下楼去,大呼曰:“王允在此!”李傕、郭汜拔剑叱曰:“董太师何罪而见杀?”允曰:“董贼之罪,弥天亘地,不可胜言!受诛之日。长安士民,皆相庆贺,汝独不闻乎?”傕、汜曰:“太师有罪;我等何罪,不肯相赦?”王允大骂:“逆贼何必多言!我王允今日有死而已!”二贼手起,把王允杀于楼下。 吴霜不住将眼睛打量贾诩,不知道他心中究竟打什么主意,至于王允被杀,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想朝廷中先是死了个残暴凶狠的董卓,再死了个跋扈专横的王允,接下来会是怎样,他也想不明白了。 且说李、郭二人杀了王允,便想到:“若不趁此机会杀上楼去,斩了天子,再谋大权!”便高呼挥舞兵器,要冲上关去。 吴霜正当在门前,立马提枪,怒视李、郭二人。天子在楼上看王允被杀,五内如焚,近侍见李、郭二人要杀上来,各自惊慌股战,簌簌发抖。天子回头怒视众人道:“汝天子近侍也,无罪孰敢相犯?又何必惊慌?”又对楼下宣谕道:“卿等既知奉迎天子,且呼万岁,自言非乱臣,今罪魁王允伏诛,又逡巡不退,执兵戈于宫阙,是何用意?”又对其麾下军士说道:“汝等皆为王允所逼迫,今赦尔等无罪,朕身侧已清,诸位各有赏赐,何不退去?”众人皆高呼万岁,李傕亦为之震动。 一时吴霜也厉声说道:“将军既为清君侧而来,今董太师仇已报,不如退兵,尚可居功于王室!天子念诸将士兵凶战危之际,不计冲犯之愆,若劫犯天子,恐其罪大,百死莫赎矣!” 樊稠、张济亦劝说说道:“今日若杀天子,恐众人皆不服也,不如仍奉之为主,赚诸侯入关,去其羽翼,则天下可图矣!”李、郭二人然其言,就按住兵器,上复天子道:“臣等有功于王室,未蒙恩赐,不敢退军。”天子遂问:“卿等欲何官爵?”四人便各写职衔献上,天子欣然从之,诏封李傕为车骑将军池阳侯令司隶校尉假节钺,郭汜为后将军美阳侯假节钺,同秉朝政;樊稠为右将军万年侯,张济为骠骑将军平阳侯,领兵屯驻弘农,戒备诸侯入关。其余李蒙、王方等,各为校尉。众将谢恩,领兵出城。 李傕又特意召吴霜去见面,吴霜见天子无事,又看在贾诩面上,只得依从前往。李傕意甚亲厚,吴霜知道是笼络之举,只得虚与委蛇。李傕忽然想起一事,便说道:“来人,速去取吕布、王允二家家眷来斩之!斩草留根,后患永继!” 吴霜陡然想起吕布托负家小一事,虽说自己可以置之不理,但是毕竟一家人命,还是说两句,便说道:“车骑将军容禀:”李傕刚封了这个官爵,自己还未习惯,被别人叫得那叫一个舒服,又是吴霜如此一个英俊之士所称呼,心中自然安逸,连忙回头问道:“何事?” 吴霜说道:“窃以为,吕布妻小,杀不得!”他是如此温和的语气,李傕脸上笑意未退,依然在看着他的眼睛,但是郭汜在旁大怒道:“三姓家奴,太师如此宠信他,此人居然反戈一击,我等虽不识礼义,也在太师帐下浴血多年,识得太师,彼安敢如此?汝莫非与吕布有旧,要周全他家小?” 李傕却眯起眼睛,看着吴霜道:“阿多何不听听子霖有何计较?”一语未毕,郭汜早大怒,说道:“汝又将因美色而误事乎?” 一句话说得没头没脑,吴霜不由得一怔,难道李傕要霸占吕布的妻小?难道西凉人都喜欢貂蝉?李傕却早大怒,按剑指郭汜道:“汝再敢胡言乱语?”二人就要火并,贾诩连忙劝开,说道:“吕布在外,若留其家小,还可掣肘于他,令其有所顾忌,若骤然加害,恐怕反惹起愤怒,更为不美。”二人听了不由得都冷静下来,吴霜也说道:“霜正为此计,彼吕布挟天下之勇,当者莫不靡,惹其愤恨,徒伤己身,且彼家眷无非妇人尔,监视即可,又何必多费一刀?”李傕听了不由得大笑,乜视郭汜道:“子霖真我智囊尔!”说着便以手抚摸吴霜背脊
,吴霜看他眼神,只是觉得一阵阵发凉,回望贾诩,恐怕他有所不满,但是贾诩却目视他处,假作不见。 吴霜本要拉贾诩以叙别情,但是贾诩似乎还是有其他事情,便只好日后再说,自己乘马踽踽而归。回家取些金银,命百姓帮忙为整理蔡邕家中古籍,十无余其二三,吴霜一面流泪一面整理,忙碌至晚上,搬回自己家中,又藏于地窖之中,自己又分别安置,一夜未眠。 李傕又令搜集董卓尸骨,重新以王侯之礼安葬。次日李、郭二人上朝,率领五百虎贲,骑马驰入宫门,但见城门校尉崔烈立于宫门前,浑身缟素,面容
第二十五章、西凉去复来,皇都似弈棋[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