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的事情再没有这样复杂和简单的了,好好的一个京都,就在瞬间动乱起来,可是要安定它,似乎也并不那样困难。李傕和郭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始了关中的动乱,似乎有打到时间的尽头的架势,可是瞬间又被来自弘农的张济劝和,劝和的内容也很简单——谁不肯讲和,就帮助另一方来攻击他,这样的许诺或者宁可说是一种威胁,让整个关中全都安静了下来。 李傕、郭汜都是关中军阀的首领,经历了几个月的征战厮杀,让他们的势力对比几经变动,最后终于回到了势均力敌的情况。虽然开始的时候李傕是占有优势的,从樊稠和李傕、郭汜三分关中,又被李、郭二人杀死起,他和郭汜的反目最后造成了这样的结果,那就是他不得不和他最亲密的战友也是他一度最瞧不起的郭阿多变成了同等地位的将军。杨奉的反叛和很多其他的事情,诸如贾诩的阴谋活动,把他大大削弱了。所以这场战争,他绝对不是赢家。 郭汜也算不上赢家,虽然他能够和李傕分庭抗礼,但是正如那个猫为老鼠兄弟分割黄油的故事,最后的平局不过是可怜的平局,他与李傕一样,都是被大大的削弱了。只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李傕的损失幅度要比他大,否则怎么会连张济都骑到他们的头上来呢? 皇帝和百官当然不是赢家,从长安出来,历经了许多的苦难,很多的臣子,比如朱隽,已经都死在这场混乱中了。如果他们就此认为脱离李傕郭汜的控制是一种胜利的话,显然从后面的事实上来看,他们离这种胜利的距离还很远。 最大的输家倒是可以确定,那就是老百姓。关中地区,死在这场迁延数月的战争中的人数,超过了百万,当年在董卓西迁存活下来的人,又有多少能够逃脱这场劫难?不知道,反正这样的动乱,也未必因为天子和朝廷的离去而消弭。 吴霜总算能够继续在天子的身边,开始他新的跋涉了。此时的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让自己的兄长入朝了。 虽然刘驰现在看来还不如袁绍更符合安定王室的要求,但是长安近百日的混乱,已经让吴霜清楚的看到,如果没有自己的力量,那么天下也就如同这关中大大小小上百的军阀一样,征战不休,而王室究竟有多大的力量?还是仅只是一个任人宰割的牺牲,难道李傕和郭汜不想要取代皇帝自立么?只不过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准备好。就算皇帝迁往关东,也依然会被新的“李傕、郭汜”们所挟持,而以吴霜对于袁绍的理解,他一定会是一个富有野心的人,那么与其将皇帝送给他,还不如让同为汉家宗室的刘驰,来襄助拱卫皇室。 很明显太尉杨彪属意曹操,他与朱隽乃至死去的王允,数年来的经营和筹划,都表明他们早就看好曹操。一想到当初在荥阳曹操的背盟,吴霜就愤愤不平,不管他曾经说过什么赏识自己与刘驰的话,吴霜始终不能忘怀那种背叛,虽然与孔融的口蜜腹剑有所区别,但是现在即使是要得罪袁绍,也要让刘驰先一步进入天子的视野。 这样的想法有一半是为了刘驰将来的事业,虽然两个人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的理想是什么,而自从讨伐董卓失败,继而失散之后,两人就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两个人的理想究竟是什么,现在也并不是很清楚,既不是要在乱世生存下去,也不是要争夺天下,那么复兴汉室,难道是我们的目标? 这种想法还是易于验证,因为吴霜希望刘驰迎接天子的另一半目的,也是希望能够让这个十六岁的孩子得到属于自己的权威,重振汉家的威势,那么这样说来,自己与兄长的目标似乎也就是要辅佐皇帝重现孝光武帝的事业了。 相信满朝文武,都是这样怀着新的希望踏上了东归之路,皇帝虽然不过是十六岁的孩子,但是已经是父亲了,董皇后新近降下了皇子晟,这个生在李傕坞堡之中的皇子,能否承载起大汉朝皇家未来的希望呢? 三百御林军,护卫着天子的仪仗,从郭汜坞堡中释放出来的百官,汇合原来的其他官员百余人,环绕着天子的车驾,辞别宣平门,辞别了长安,向着东方前进。 血渍还未干透的大地,我就要离开你了!吴霜身披甲胄,提着他的长枪,背着他的焦尾琴,如同乱起当日,他杀出长安的装扮。这一去洛阳,道路也未必安宁,还是早点作准备的好。 说起这把焦尾琴,吴霜又不禁想起了崔江,他坚决要用那把号钟来换取自己的焦尾,虽然号钟是当世名器,可是焦尾是自己老师的遗物,如何能够舍得?不过焦尾琴本来是老师在流亡期间所作,其声音清雅,或许比号钟更适合崔江,但是不管怎样,吴霜还是没有答应,使得崔江悻悻离去,如果吴霜知道号钟不仅是当世名器,更藏有一个大秘密,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虽然这个秘密已经被他破解了一半。 车驾向着洛阳的方向缓缓而行,吴霜搞不清楚为什么天子还能这样沉得住气,难道他相信李傕、郭汜真的能够安心放他归去?现在出了长安,还不赶紧快走?不知道离开这片土地时候,天子会有什么感想?可是还没有车驾的速度真正起来,前军就已经停住了。 “禀奏陛下……郭汜军守住灞桥,说没有郭将军的命令不许过桥!”一个侍臣匆匆到了皇帝车驾前禀报。 “怎么会这样?”天子嘴上这样说,汗水已经下来了,这次脱困,本来也是他始料不及的,而能够逃脱两人的魔爪,恨不得身生双翅,能够飞走,可是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他也是明白的,可是没想到郭汜竟然来这么一手,明着放出百官,又在路上拦截,这下恐怕又难做了。 “陛下不要担忧,恐怕是郭汜军队日常的守备!现在李、郭声明和睦,送驾东归,想必贼众不敢阻拦天子!”杨彪在旁说道。 “禀奏陛下!”侍中刘艾从前军回来,跪在辇前奏道:“臣已明宣陛下车跸到此,众将欲见圣颜,方肯放行。” “好!”皇帝强自遏制怒气,喝令驱辇向前上桥,命侍臣揭去帘栊,高声宣谕:“朕躬在此,诸将何不退避?”不料一开珠帘,但见矛戈峥嵘,面前千余兵甲,没想到面前如此重兵陈列,晃得头眼一晕,强自稳住,暗称侥幸。 众军见天子在此,又听圣言,齐身下拜,分开两边。天子暗自松了口气,仍高踞车中,敕放下帘栊,昂然而过。旋即命马上加鞭,放腿奔行,銮驾直抵终南山下。 忽听背后喊声大起,后面回报郭汜又起兵来劫驾,天子只有三百虎贲,更兼宫娥中宦,迤逦而行,侧无良将,更无护持,心中转忧,愤愤说道:“此二贼欺朕太甚!”便敕命加速前行,陈兵于后,教百官在前,万一有所不幸,也好逃命。众官员都不肯躲避,太尉杨彪、仆射士孙瑞、司空赵温等都环绕帝辇前,誓同生死。 吴霜听说郭汜前来,怅怅叹气,自己已经写书给兄长,邀他出兵了,但是如果天子不能出陕县,也就是说不能脱离关中军阀的控制的话,刘驰来了也是无济于事,现在郭汜反应如此之快,天子羽翼未丰,这一下恐怕凶多吉少了。天子能从李傕手中逃出,已经是上天护佑,现在百官齐聚,却无兵马,还谈什么权威?若是落在李傕的手中,恐怕还能有活路,可是郭汜恨自己入骨,又不如李傕懂得政治之道,一定是恣意妄为,那大家都没有什么活路了。还莫不如回身死战,出脱天子,唯希望兄长能够及时赶到。想到这里,不由得忧从中来。如果自己能够会合兄长,凭借着在朝中这些年的沉浮历练,他自认为已经成熟了不少,那么一定能够帮助刘驰创建功业,可是现在如果不能平安经历这些磨难,死在这九死一生的道路上,这一切就都成为了泡影。 这时候就有一些矛盾,曾经希望为天子而死的自己,竟然会有如此的动摇,那么或许是因为之前自己一直认为不会死,今天的绝望,也就换得了这样一种忧虑。当敌军漫山遍野的杀来的时候,曾经面对过天下第一武者吕布的自己,也开始动摇,可见无论之前面对过多少次死亡,重新面对死亡的时候,都是一样。 罢了罢了,人能够为自己的理想而死,还有什么好怀怨的呢?想到这里,吴霜便来到銮驾前请战。 可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太尉杨彪已经在向天子禀奏了:“大司农吴子霖,素知兵事,可使断后!” 吴霜一怔,倒有几分感激杨彪,但是其余的是更复杂的感觉。 天子便令吴霜统御林军,杨彪又来握吴霜手,下泪道:“子霖善自保重,彪非为子霖就火,实在是满朝文武,皆不如子霖勇悍,若统王师,先堕士气,众皆危矣……”话还未说完,吴霜摆手说道:“太尉不必多言,霜自知之!”说罢勒住马缰,提枪转身而去,他实在是对这位袁术的姐夫,没有什么好印象。杨彪怔在那里,寡不敌众,断后或许就是死亡的宣告,危险有多大,不言自明,可是自己也的确不希望吴霜会因此送命,但是看来刚才自己的一番话,反而让吴霜误会自己是故作姿态了,只得重重叹了口气,回望吴霜离去的背影,摇头说道:“少年刚烈,本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愿这个孩子不要刚烈得过分了!如果他就这样死了,还是大汉的一个损失啊!” 虽然是天子的御林军,也不过是杂兵!吴霜和御林军打交道的时间可不短,从他第一次上京的路上,就知道了这些王师是什么德行,不过现在他们还能够为天子而战,就算战斗力并不突出,也算是有些忠诚了? 吴霜率长戈虎贲二百人断后,厉声说道:“诸君久食汉禄,各秉忠诚,乱贼视诸君如钉刺!现在只有护卫銮驾,返回东都,起关东诸侯来殄灭奸党,才能彻底安宁!如果想要中途逃散,恐怕没有生路。何况现在圣上遭危,为臣子者,其有不尽心竭力者乎?”于是自击长枪,铿然大响,指郭汜军马来处大喝道:“乱贼来,看我击之!”中间有一军士也流泪道:“二贼苦苦相逼,我世为羽林郎,宁见二贼屠戮京都?若再敢犯銮舆,必与之共死!”一时三军鼓噪,皆荷戟严阵以待。 郭汜渐渐追近,看见天子銮驾大喜,回顾三军:“劫天子入郿坞,我辈从此可安枕矣!”赶到近前,却见数百人,当路阻拦,精装劲甲,雄壮无比,也颇吃了一惊,但是看见不过数百人,也就放了心思。兜马到阵前,忽然见领军大将是吴霜,不由得勾起往日仇怨,立刻进兵,要杀死吴霜并这二百羽林郎。 吴霜早知道他看见自己,会想起往日仇恨,这也正是他想要的,如果要换得天子逃脱,此处必须要拖住郭汜,便列开阵势,弓矢齐发,羽林军中,每人只有箭十数只,若照这样射法,须臾便尽,吴霜也没有指望能够多阻拦敌军,只不过希望进展肉搏。 郭汜军马两万,骑兵不少,被这乱箭一射,稍稍有了些阻滞,但是不过片刻就冲到近前,吴霜手下也没有多少军械箭镞,不能且战且退,只好迎着敌军而上,不过当日他在长安城中大战并协助李傕大胜郭汜,郭汜军中还有认得他的,见到是他冲阵,不战先退,互相传说,吴霜所到之处,尽皆散开。 郭汜见阵势反倒被吴霜冲散,心中盛怒,亲自上前,斩杀两个退避的士兵,全军惊悚,再复麾兵上前,将吴霜并其将士团团围住。 吴霜左右冲突,无法杀出,心中不怒反喜,有自己在这里冲突,郭汜军应该不能急追天子,自己能拖得越久越好,但是被消灭的命运,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能够逃开了,那现在剩下的就是争取时间了,至于自己死后,天子能不能逃脱,也只好看造化了。 忽然一通鼓响,山后杀出一股军队,为首大将革甲缨盔,舞一开山大斧,骤马冲来。郭汜冷不防半路杀出这样一支军队,又兼为首将官勇不可挡,不得已拨马返逃,手下大军溃散。斜刺里又冲出一将,金甲缳佩,持一长柄金锤,盖马便砸,郭汜认得是西凉名将董英,料想不是对手,不敢应战,夺路而逃,自此大军溃败,被杀散大半,直退七十里。 吴霜绝处逢生,喜不自禁,又见到当初的故人董英,上前相见。原来董英一直随其叔父董承坐镇河东,呼应张济,这回听说李傕、郭汜犯驾,便起兵来救驾。而另外一员大将,吴霜却不认识,只不过见他威武异常,心中钦羡,上前接洽。那将按住大斧,在马上抱拳见礼道:“某名徐晃,字公明,河东杨县人!”吴霜见他说是河东人,杨县地近介休,正是刘驰起家之处,刚想多攀谈几句,徐晃面无表情,不苟言笑,却径自整兵去了。 董英很久不见吴霜,便拉着谈话,众将来不及差点军兵,就回来见天子,此时天子车驾之旁,又多了些人。一将宽额高鼻,戴兜鍪,披缳甲,持刀立帝左右,攀谈情熟,正是董承。旁边还有两人,一个深目虬髯,一个黑面大颡,吴霜认得那虬髯者是杨奉、黑面者是杨定,两人原本都是李傕之都尉,因贾诩之计谋离心,被李傕击败,却不知道如何在这里出现。而徐晃此时,就乘马隐在杨奉背后。 吴霜没有急着面圣,眼看着董承站在车旁,别开了杨彪等人,心中不由得起了一种幸灾乐祸的意思,如果说董承是来救驾的,他吴霜只相信一半,李、郭二人在关中大战,一开始就劫犯天子和皇后,这皇后也并非别人,就是董承的女儿,董承来也是天经地义。可是现在交战数月,张济劝和,往来十次,才达成了协议,董承近在河东,如果要来救驾,恐怕也不一定需要良久才到,想必是早就来到此处,却畏惧李、郭实力,在隔岸观火的。想到这里,也就对董承心冷,至于二杨,或许还是因为和李傕有所冲突,倒还可信些。自从被孔融骗过几次
,吴霜也就不轻易相信他人,事前总要先怀疑一下,不过以他的才智,应该还不至于轻易冤枉人。 倒是董承先看见他,大笑道:“吴子霖!隔年不见,难道不认得我了么?” 吴霜心中诧异,当董卓刚死之际,董承曾经暗示自己不要坐视王允专断,可是自己当时不但不为所动,反而把他奚落一番,现在他手握重兵,而自己跟从天子,难道以董承的胸怀,他还会把这种耻辱忘掉吗?何况当日的董承,与自己共同下狱,是端方平正,不苟言笑的人,现在刚一见面,就大笑不止,难道是他已经有了什么变化么? 心中虽然千头万绪,却面带笑容,带住马说道:“昔年将军因为霜而下狱,霜自惭愧怍,实难面对将军,得别来无恙否?”他故意这样一说,看董承如何透露口风。 董承一摆手,说道:“过去的事情,何必再提?王司徒也是一时糊涂,何况子霖与我侄伯琳(董英字)有交谊,我现在居椒房之亲,正该为国家效死,怎么能一心挂怀那些旧事?”两人相顾大笑,吴霜到天子面前禀奏郭汜败状,并言董英、徐晃勇悍,与将士用命,天子大悦,各勉慰一番。董承在旁进言道:“此时诚谊速归洛阳!”天子本来在乱军之中,已经岌岌可危,忽然有长者到来,又是国丈,自然一心信任,车驾便速行,直抵华阴。 宁辑将军段煨,本是郭汜手下一方部将,
第五章、迁徙离西京,峥嵘据北地[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