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没有比这更加棘手了,虽然看似条件全都成熟而且计划周密,但是要完全的成功,至少存在下面两重阻力,第一是计划本身难度很高,第二,也是更加致命的,是执行者能否有决心来完成。 宋明站在家中的庭院里,这里并不太窄小,他自己演练武艺的时候,就经常在这里的。这座宅院本来就是晋阳的州府,因为刘驰的家眷并不多,而且经历过丧乱之后,刘驰本人也变得俭省许多,连仆役也是最大限度的减少,而宋明家的宅院,正是从州府衙门背后附属建筑的正堂旁边隔开,坐落在东面的套院。一道墙隔开了刘驰和宋明两家的地方,可是这堵墙难道能够阻拦一个怀有武艺的人么? 这计策看来并不高明,而且一旦实行起来,非仅后果难以预料,而且困难重重。宋明至少知道这代表着吴霜的态度,第二封信上,只是寥寥几个字:“离间之后杀死冯武,待事情解决后拆第三封信。”这几个字除了说明吴霜更加不计后果的或者说只是不计牺牲态度以外没有什么实用价值。可是离间这两个字,是该怎么解释呢?这或许是问题的一个关键,而杀死,这种手段未免太严重了? 宋明一度曾经想要设置埋伏在自己家里生擒冯武,这样看来未免太过于异想天开,离主公这么近的地方,以自己一人之力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现在站在这里看看周围的环境,看来更加像是疯狂的梦呓,该如何去做呢?宋明一想到就全身发抖,杀死本身已经是个问题,说服自己去杀死冯武,那就是个更大的问题了。萍儿现在虽然没有什么表现,但是已经是暗自提防,除了那件事情,似乎一切都如常,如果自己再继续追问或者再加以逼迫,应该还是没有什么收获,不知道她有没有注意到我的举动呢?她一定注意到了,可是我该怎么做呢?真正信任他们的,无非是主公,难道公子提到的离间,是说要让主公对他们产生怀疑?该如何去做?宋明信步就走向了晋阳的府衙。 到处都是人来人往,晋阳府每日办公的人员出入,各自都有各自的事务,刘驰身处台阁之中,也在审批各处送来的文件。今日冯武倒没有随侍,毕竟在晋阳,轻易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宋明有些犹疑,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 “公耀,你来了!”虽然有人通报过了宋明的到来,但是刘驰还是才从案牍之中抬起头来,见到他这位妹夫兼爱将,很随意的说道:“坐,什么事情?”早有人递过锦墩来,宋明便撩起衣襟坐下,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近北边不断有胡人犯境的消息,”不等宋明开口,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刘驰早就看出来这一点了,所以顺便说道:“我弟去治理剧阳县,到任之处不理政事,县内治安不举,所以导致胡人侵犯,公耀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理?”宋明听了心中更加不是滋味,但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毕竟吴霜这件事情做的,诡异的成分太多,让人难以捉摸,猜不透什么意思。 “虽然子霖与我亲如兄弟,”刘驰说着便站起身来,手中还攥着一纸公文忘了放下,“剧阳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县城,但是这样胡来,未免也太祸害百姓了。为官者就算不勤政爱民,起码该做到的事情总不能含糊。他为我献策,也说十里之乡不易治也,以荷百姓身价托付之重也。子霖不是不懂得事理的人,更不是不懂得如何执政的人,却有这样失当的举动,真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这样子还与长文打赌争胜,难道他是对我有什么不能说的隐衷么?”刘驰虽然开始有些气愤,但是按照他性格上的习惯,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在尽力去理解别人了。与此同时,看着宋明的眼睛,似乎想要在他那里找到什么答案一样。 宋明心中一动,莫非公子全心全意都是在晋阳的事情上,对于他所治理的地方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是这又不像是他的作风,如果一件事情没有十成的把握,至少也要有十足的理由,他才会去做,那么和陈群的赌约,又是属于哪个范畴呢?可是此时对于公子现状的关心,又胜过了其他,胡人屡次犯境,难道以剧阳这个小小的县城能够抵御么?想到这里便问道:“此刻剧阳的情况如何?” “还不那么糟糕!”刘驰的口气很轻松,说道:“应该说要感谢我们有这么好的人民,即使子霖没有理事,把日常的诉讼全都委任给属吏去处理,可是鲜卑人入侵了几次,全都被阻止起来的民团打败,剧阳的百姓自己捐谷做粮饷,出良人为巡役,乡里少年善骑射者编为军队,剧阳苦于胡人之患已经很久了,所以战斗起来也不成问题,完全是子霖运气好,至少我要写封信去斥责他!” 宋明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什么。“可是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匈奴人虽然与我们和好,可是鲜卑人却不断的犯境,我想这个问题也不容小视。公耀可知道有关鲜卑的什么事情么?”宋明摇摇头,说道:“对于胡人的事情,并不怎么了解,可是主公真的要斥责公子么?” “或许也没有那么简单。本来子霖就算什么都不做,我也没有什么理由斥责他。可是要这样的话至少他不该担任一县之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是在其位不谋其政却说不过去了。为官不能保民一方,却要老百姓自己奋起护卫家园,我只是斥责他一下,督促他更加勤奋一些而已,或许他做了多年都城的公卿,未必理会得百姓的痛苦?” 宋明听了这番话默默无语,不知道吴霜到底在搞什么,如果刘驰本来就对他这样做有所不满,自己再与冯武演上一幕同室操戈,到时候吴霜回来,还能不能在刘驰面前解释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也是未知之数。何况主公这样说也有道理,公子在长安,尊安荣贵,怎么会知道百姓的痛苦呢?至少他对于主公兴起的艰难,没有设身处地的感受。也不了解人们在危难和战争中所怀有的深情,不是简单的理性能够解释的彻底。有些东西,不是装出来的。冯武的正直忠诚,也绝非用华美言辞表达出来,不仅是他,也包括陈群和崔琰,现在公子一回到晋阳,就对他们进行清洗,看起来那么类似于政治洗牌,虽然有足够的理由,但是总有些欠考虑。 在这件事上,我也许不应该全都听从公子的话!宋明终于下定了这个决心,起身对刘驰说道:“主公,我有一个计划,想要与您详谈!”刘驰一怔,旋即恢复了漫不经心的表情,问道:“是有关崔季珪的么?”“不能说是,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关系。”“那好,这里人来人往的,你来后面谈!”刘驰说着就当先走过去,宋明也就在后面跟随。 …… 有道是会无好会,宴无好宴。宋明突然的发来邀请,总使得冯武感到有些惴惴不安,可是又似乎早就与宋明建立了互相的信赖,宋明怎么会是暗算别人的人呢?尽管两个人之间有不可告人的一些问题,自己的计划没有实现之前,是绝对不会把真实的一面展现出来。 宋明家的院落里,处处透露一种诡异的气息。寻常人或许没有感受,对于怀着武艺和经历许多风波的人来说,起码的敏感还是应该具备的。刘萍精心打理的花草,摇曳在庭院的角落里,正好在此时绽放了一些,充满着生活情趣的宅院里,正是石榴花开放的时节,明晃晃的红色花朵,像是火焰在跳跃。甬道的尽头,宋明端坐在正厅的堂上,背后一只插屏,上面腾跃的鸟兽与它面前静坐的宋明是绝好的映衬。一切门窗全都打开,和煦的风就那样轻轻吹拂,从所有的通透的地方吹进。这让冯武不禁感到微微的诧异,这样青天明丽的场景下,宋明却摆出一幅正襟危坐而又高深莫测的样子,究竟有没有这个必要。 “冯公来了,就请进来!”宋明头上戴着纱冠,穿一身月白纨,腰间紧紧扣着革带,两条袖子柔顺的附着在髋部两侧,仿佛是精心摆放过的一样,虽然只是武将不穿甲胄时的寻常打扮,但是在他的身上看起来,却是那么的英挺,衬托得两腮白皙,明眸皓齿,尤其是神情的恬淡从容,以及那种翩翩的姿态,恐怕与在京城里久做公卿的吴霜也不相上下了。 冯武大踏步地走进去,客位上早就安排好了,便按着大腿轻轻坐了下去。“公耀请我来,都有些什么事?”宋明给他的请柬上写明了是饮酒,可是既然他摆出了这样一副架势,冯武也不是笨人,所以上来便问都有些什么事情,也不想要装糊涂,那不符合自己的个性。 “我虽然一向谨慎,但是今天要做件冒险的事情。”宋明缓缓抬起了手,示意冯武可以一面用酒菜,一面听自己说话。他的手也并没有直接的放下,而是端起了桌子上摆放的酒樽,轻轻一斜,清水一样的酒注满了他的杯子。即使是这样一个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动作,宋明完成的也是非常困难,他竭力使得自己的臂弯转折的流畅自然,可是却分明清晰的感受到额头上帽子裹住的部位开始潮湿。 冯武却恍如不见,自如的端起酒杯,既不谦让又不放肆的一饮而尽,似乎是在等待主人的回答,却又漫不经心。 宋明衣服里面其实是穿着软甲的,怀里面也有一把利刃,一尺半的长度,他度量着凭借这样一把武器,自己起码能够挡得住冯武二十来招,庭院外面埋伏的其他的武士,只要听到号令,会立刻冲进来,只须交手拖住他十招,一切就都完全部署好了。这样的话既没有人听到两人的谈话,又能保证让这个冯武插翅难飞。可是这不是吴霜的意思,如果按照吴霜的意思的话,根本就不必冒这个险了。宋明之所以要展开这样的赌博,不仅赌上事情的成败,还赌上自己的性命,他侧耳听了一下,还赌上内兄的安全,就是想听到冯武的真心话。 “冯公来到主公门下,究竟是为了什么?”宋明在斟酌着词句,话说得并不快。 “难道公耀准备毁去我们的约定么?”冯武早有准备,至少说这样的事情不是意外的。 “我想我没有必要再为冯公保持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秘密了!”渐渐进入了角色的宋明说道:“当初我的决定恐怕是错误的,还有一年半,期限就要到了,我最起码也要知己知彼,否则很可能沦为冯公利用的工具而尚且不自知呢!” “我的确是没有算计到你与吴子霖会在这里,否则也不必这样麻烦了!可是你能够威胁到我么?”冯武一拂胡须,继续的斟酒。 “只要认识到一个人的目的,那就不难抓住他的弱点。”宋明把手轻轻的放在膝盖上,缓缓的却胸有成竹的说。“你们各自为战,不相统属,这正是最好的离间点呢!至少你对我夫人的身分和地位,不能不有所忌惮?” 冯武的手肘略微一沉,动作有了点迟滞,但是仍然是满不在乎的说道:“公耀是我所信赖的人,这件事对我来说又很重要,如果泄露出去,那么一切就都毁了。所以我认为能够告诉你的时候,自然会说,但是如果时机不成熟,你知道一切只能是有害的,那么很遗憾,我认为现在还没有到需要你了解一切的时候。公耀也应该不会逼迫我说出来?” 一阵内心的波动在宋明脸上扩散开来,难道每个人都吃定我不肯强人所难么?如果这种谦和与信任,被肆无忌惮的利用的话,那我宁可不要这种善良的品质。“冯公,你是在欺骗谁人呢?难道主公和并州人是最大的受骗者么?如果我不再守口如瓶,恐怕你多年的努力就要付诸东流了?你该仔细考虑考虑,在并州这些年,主公知道你的来历,却从来没有另眼相看,世间诸侯还会有谁对冯公如此诚恳?你却要利用他,甚至不惜让他去担受危险,来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这倒真是一个绝好的告诫世人的警策呢!” 冯武脸涨得通红,本来就是西凉人的他,皮肤由于环境的塑造就很红润,现在充满着分不清是愤怒还是羞愧的他,更加红光满面。瞪着眼睛看着宋明,压制着声音问道:“公耀难道已经知道了我的目的?”其实他忘记了自己刚才已经差不多将把柄赋予别人了。 宋明轻蔑的摇摇头,低头一只手拿起了杯子,另一手端起杯底,凑向唇边,准备尝一尝那杯中的液体,没有任何表示。 “公耀太言过其实了!”冯武又笑道,只不过这笑容中还是夹杂着一丝不安,但是他宁愿相信宋明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我对冯公的目的,不能说没有一丝兴趣,但是兴趣也不大。”宋明故作高深的说道:“有的时候人会因为高傲而不肯解释自己,但是又因为不肯让人理解而灭亡。你知道虽然主公至诚,对人的信赖是没有条件的,所以也不能说是你欺骗了他,宁可说是他自己愿意主动相信你。但是我家公子,他绝对不是个容易欺骗的人,更不会站在理解人的角度上思考。而你也清楚他对于主公的情谊,哪怕是天下最大的罪恶,只要对主公有好处,他毫不犹豫的去做。你为了自己的私仇,冲动而又没有顾虑,虽然潜伏了许久,等待的无非是一朝的发动,你的对手也绝对不是你一人就能欺骗的,除了他本人之外,就连我妻子,也是个难以对付的角色。她的敏感我是最清楚的,想要让她误会你,或者更确切的说应该是真正认识你,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我们曾经在一同战斗,公子他远在长安,未必理解我们的情谊。主公能够做到今天这样的成就,冯公也有不少功劳,我实在不忍心走到势不两立的地步,冯公难道不能体会这种心情么?非要我们亲手毁掉自己建立起来的一切,你才甘心么?” 冯武的脸色已经完全变了,一手按在桌子上说道:“如果主公或者是公耀破坏我的大计,那么冯武也不能再为主公效力了,何况我绝对没有对主公不利的意思,但是这个忙,又需要主公来帮助,如果公耀不肯相信我,
那我也只好靠自己的力量行动了!但求公耀给我三个月的时间,不要有任何举动,三个月之后,就会真相大白了!”他说的有些急迫,但这正是宋明所需要的。 “事到如今,”宋明脸上泛起了微微的笑容,即使落井下石和咄咄逼人都不是他的强,但是事实证明今天他做的并不赖,“我也没有打算要冯公继续留在主公身边,但是冯公尚且不把我作为可以信赖的对象,那么何以要我再继续相信你三个月呢?” “我并不
第十八章、华堂刀戟列,芳庭生死时[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