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将要成为鱼鳖了!”吴霜等人一面奔驰,一面兴奋的想着。对敌人来说,生死只悬于一线,要是不能冲出谷口,那么时间耽误的越多,离死亡就越近。灾害的力量是难以抗拒的。 弩矢对巨盾根本没有什么效果,转而攻击向了后面冲上来的骑兵。 “这样很好!”吴霜和法正相视而笑,再有一刻之时,水将要冲向山谷中,敌军这样的速度绝对不可能冲出来,计策已经成功了。 战马在嘶鸣喧闹,越来越狂放难以制约,旁边本来尚算清澈的河水,此时已经激流涌动,大为浑浊。 “看这帮蛮子还要往哪里跑!奇……奇怪……今天这些畜牲怎么……这么不听话……”连精于骑术的鲜卑战士们也感觉到难于驾驭。 张源却在看旁边流淌的桑干水,沉静的有如一座雕像,又似乎在侧耳倾听什么,一切声音又都被喊杀声音所覆盖。 “敌人是要施用水攻!”鲜卑人的军师大声喊道:“全军赶快撤退!” 看着步度根惊愕又瞬间呆滞的面孔,张源转脸对着翻译,急促又镇静地说道:“兽群惊骇,河水泛浊,敌人一定已经掘开桑干水。此处不知道离谷口还有多远,还是撤退为先!”“可是不如一鼓作气冲出去,岂不更好?”“敌人必有准备!”张源心急如焚,若不早下决断,这群人就全都变成鱼虾了。“虽说可能一鼓作气而出,但是万一不小心拖延一时半刻,损失将是无法挽回的。现在至少敌人没有出谷,水很可能是不会来的。后队变为前队,疾驰而出,应该可以躲避。” 步度根目瞪口呆,眼看着取得胜利,却忽然要撤兵,可是马匹的惊惶之状,他也感受到了。只怪这群汉人太过于狡猾,竟然想用这样的战术,他开始痛恨自己派的先锋了,即使他早就把他杀了。如果那个先锋稍微有一点魄力,或者不太计较损失,怎么会让敌人拖到此刻?冲出了蜚蠊谷时,那外面的广阔原野就任驰骋了,但是现在,形势的严峻,不得不让他掉转向后。 连绵不断的号角吹响,鲜卑人的队伍收住,转而向后急退。为了防止出现混乱和相互践踏,张源安排了鱼鳞之阵,让骑兵们分成几个圆阵后撤。尘土漫天卷起,催促驱赶马匹的声音次第响起,却没有多少混乱出现。 “大人,你先率领主力速退,我来安排一下断后的事情。”张源望着那伙茫然不知所措的巨盾兵说道。 “可是,军师不是说很危险么?”步度根没有遭受过水攻,更不知道发洪水是何等样子,只不过是听这位军师的话而已,可是此时要把他留下来,他也是不愿意,如果这位军师出了什么意外,那他行军作战,还能依靠谁呢? “一时半会不会来!属下有把握!”军师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步度根城府不深,心里的事情都写在脸上,不过张源倒是因为很少得到这样的信赖而感到欣慰,又说道:“出谷之后一定要到高处,躲开河水的走势,我这边完事就会赶上来。” “把盾牌连接起来!用牛筋绑在这些大石头上面!”张源心中按捺不住的激动,毕竟是与死亡在争夺时间,没有人能够不紧张的。“吴霜!刘驰!你们做梦也想不到这次麻烦有多大!虽然这边我们是被迫退兵,但是句注那边有数万大军悄悄的靠近,而且,你以为匈奴与你,真的是那么亲密的战友么?” “鲜卑人竟然在撤退?”法正仔细听着号角声,惊讶地说道。 “那我们可就都白忙活了!”吴霜说道:“传令给郝昭将军,请他务必阻拦住敌人撤退!” 两个人一面说话,却并没有放慢速度,他们清楚,水很快就会填满这座山谷。 “看来我们是追不上敌军了!”郝昭看见鲜卑人变阵后撤,己方的弩矢全都落在马蹄腾起的烟尘中,先前隐蔽身躯的茂密林木,现在将要变成前进追击的主要阻碍,凭着两条腿在森林山岗上奔驰,是绝对跑不过平地上的骑士的,除了放弃还能如何呢?便收兵下山。 “我们至少要抢在洪水之前跨过这条河!”冲出了谷口的法正指着面前喧腾的桑干水,“否则我们将要被困在北岸了。”即使鲜卑人在撤退,能不能阻拦他们还不好说,就是自己面前也还有好多的危险与困难,仗打到这个份上,已经不是人力所能驾驭了,逃命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然后再谈歼敌。说着一指对岸站立的若干斥侯打扮的人,看样子都是剧阳方面的。 “可是此处水流湍急,正是洪水到来之前的危险时刻,”吴霜看着眼前的河水,不识水性的他心里多少有些发怵,而且他也知道,在激流之中,识得水性也未必就能够保全,否则洪水也没有必要那么可怕了。 “我们可以从这里过去!”法正指着河对岸,不是对岸的人,而是对岸的一杆旗,“骑着马冲过去就是了!”说着当先下水。 众人似乎都没想到水已经变得如此湍急,而洪水还未到来,水流的冲击力量就已经如此之大,骤一下水被冲得东倒西歪,但是还是蹒跚的走上岸去。数丈宽的水面,此时每一步都是很艰难,而洪水就在左近,让人焦急无比。 好不容易爬上了岸,那些斥侯迎上前来,其中有一人打扮宛如一农人,裤脚还高高挽起,虽然骑着马,却是一身泥水,在这些风尘仆仆但却衣着整齐的人中,反而显得更加显眼。“大人,水已经来了,我们赶快转移到那边高处去!”一个斥侯上来说道。 法正略为点头,转而问那个农人打扮的人:“这水能有多久才到东面的谷口?” 吴霜仔细打量那人,见他虽然脸色黝黑,但是模样却周正,神色庄重,短髯微微飘洒之状,举动有常,不像是个农人,看来只是为了实行工作,才弄成这副样子的。果然听那人冷冷说道:“自上游三十里外至此,不过一个时辰,想要穿越这座山谷,只怕半个时辰就够了!”一面说一面纵马向高阜处奔去。所有人却似乎对他很有信心,全都跟着他前进。 “这位先生是什么人?”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吴霜问法正道。 法正还未来得及回答,洪水已经从下面涌过,在山谷口形成大的回旋,然后携带着隆隆的雷鸣进入山谷。本来这里是一片绿茵,而原本清澈的河水裹挟着泥沙,早就呈现了灰黄的颜色,在碧绿的毡毯上铺开了一条黄色的浊流。山谷的喇叭口仿佛一只贪婪的大嘴,吸吮着这水流,让人相信无论是什么稳固的东西,只要卷入其中,那一定是不能逃脱的。 “想不到我王融一身本领,却做此无德之事!罢了!罢了!”那个农人打扮的人捶胸顿足,似乎不胜其悲怆。 “这位先生,敢问高姓大名?”吴霜下马到面前见礼。 “山野之人,素乏良善之辈,贱字不足辱大人之耳!”那个叫王融的人口中说的虽然谦卑,态度却是一点也不合作的意思。吴霜刚才早就听到他的名字,但是不据礼而见,总不能算是认识,因此才过来打个招呼,顺便说两句话。 “此乃雁门王融王汇之,”法正刚才没有顾得上回答,现在上来解释。“汇之先祖,乃是永平年间治理河汴的乐浪王景公。汇之熟悉水利,我特意把他从雁门请来的!”法正脸上有得意之色,王融脸色却不那么好看,说道:“先祖海外之民,被天子恩,感戴于肺腑,又为黎民故,锄耒携肩,尺规荷背,走山川,涉泽薮,查高卑,导数十万民夫,无日夜以治水。今其子孙不肖,不能继先祖之德,自问山川之利,水泽之变,通渠开陂,缓急清浊,尚有浅见。但是一旦开决河道,放纵洪流,先设壁断水,次以邻为壑。凤兮凤兮,何如德之衰也!……”说着嚎啕大哭,连连摇头。 吴霜面上发烧,勉强说道:“敌酋内侵,寡不抗众,水攻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在下不懂军啊略啊的,更没有指责将军不对,只是慨叹自己生不逢时,也替下游百姓悲哀而已。”王融依然不冷不热的说道。 “先生意思,吴霜已经懂了!”吴霜上前再三拜道:“并州素来少水,耕作不利,颇费功劳,虽有文景时渠道,可是废弛已久。方今海内扰动,即使有工人,也无将作之能人。昔关中歌云:‘郑国在前,白渠起后,举臿为云,决渠为雨……活我京师,亿万之口之句,何等丰足之盛状?愿再劳动先生,主持其间,为百姓之衣食而贡献。未审尊意如何?” “我不过是看匈奴太过嚣顽,才应法小子之请出来协助水攻的,至于将军所说,只怕是为了足食然后足兵,继而争霸天下,请恕融不能尽肝胆之力,养血肉之躯,然后为将军的霸业作出牺牲!”如果说刚才王融还是在谦辞,此时就已经是不耐烦而指责了。 吴霜乍一听到匈奴,不由得一怔,下意识的说道:“是鲜卑人,不是匈奴人。” “都一样!”王融没有好气地继续说道:“天下诸侯、谋主、将佐,哪一个不是为了功名利禄,只不过有轻重缓急之分,我听说曹操在许下屯田,因此而强横,张鲁设义所,故而霸汉中,只不过是看到了人心的利用价值,难道是他们真的喜爱百姓么?” “兄长,”吴霜在心中默默地说,“看来我们要走的路还很长,乱世给人们的心灵造成的创伤实在是太大了,并州之中,也并非所有人都会理解你,不仅是你,其他那些行使仁政的诸侯,也未必就能够受人理解,那些一心平息天下争端的诸侯,也未必被理解啊。” “你果然是不懂军略!”法正老大不高兴,“匈奴和鲜卑差的远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腐儒之论!” “不管怎么样,安定天下,让百姓们归于和睦,总是要做的事!”吴霜耐心的说道:“我兄弟力所能及的只有并州,我们真心希望并州能够兴旺富庶,百姓殷实。希望先生能够竭尽所能,为百姓尽力。只要先生能够开陂渠,利梁稻,造惠之田,可以免一年赋税。” “此言当真?”王融眼睛一眯,吴霜真怀疑他是早有准备。不过话一出口,就无可变更,索性点头说道:“先生见我治理剧阳,可曾收过百姓赋税?” “哈哈哈——”王融纵声大笑,说道:“刘将军在晋,虽然算不上是轻徭薄赋,但是百姓身上,恐怕不在乎多负担这点赋税,倒是些大家豪门,日子难过得很啊!我刚才只不过试探一下将军,若不能绝兼并之路,则开田施灌未必利民,也顺便提醒一下啊!”吴霜听了心中响应,旋即点头道:“得闻先生金玉之言,实在幸甚,料兄长必有所请托,幸先生勿辞。” “不论是为了谁,治水总胜过放水!”王融意味深长的说道:“不过我只懂得水利方面,将军们有所差遣,尽管征召我来就是了!”说罢拨转马头,加上一鞭,疾驰而去。吴霜本想趁机拉他回晋阳,却没想到他突然走了,待要拦住,已经去的远了,只有望着他马蹄掀起的尘土,慨叹道:“来去率性,道德顺应,世间之高才,不拘心性,大抵如此,而求名禄者攘攘,若及之万一,天下其庶几乎?” 法正之前请王融出来,却也是费了好大力气,因为他希望这一战让自己天下扬名,因此之前的准备自然是尽一切可能完善。可是他没有推测到吴霜居然傻到置自己安危于不顾,一心追求大局的稳妥,不过侥幸算是得计,鲜卑人并没有从山谷里冲出来,郝昭用兵得法,能够压制得住他们的进攻,那么现在山谷中,应该是鱼鳖遍地了。可是这个王融也太不识抬举了,居然对自己如此不敬,显示他自己的什么狗屁高风亮节,沽名钓誉!要不是我请你出来,你还在雁门放马呢! “半个时辰,如果退的快的话,应该或许还能逃出山谷!”吴霜望着茫茫大水说到。 “可是……怎么会……”法正心中清楚绝对有这个可能,但是他怎么愿意相信这样的结果呢? “孝直以为,这一场水淹得不够过瘾么?”吴霜似笑非笑,摇头叹道:“总算也能牵制敌人一二,那么我们就能有时间等到兄长大军到来了!”“可是前将军的大军,恐怕没有七八天是难以到达的!”法正想到水攻有可能造成的损失,开始估量水退的时节:“现在又并非雨季,全靠在上游截住水流,才造成这么大的水势,如果不能歼灭敌人,那么这水很快就会退去的!” “敌人并不简单,从两路出击可以看出,他们的主力虽然出蜚蠊谷而来,但是真正的战略意图却是要夺取句注,因此即使这边败了,也应该寄希望于雁门那边的战况!”吴霜话未说完,就看见郝昭率军赶来。 “这次多亏了伯道!”吴霜上前打招呼道:“若不是伯道及时赶到,恐怕我们都要丧生在山谷中了!”郝昭赶过来拜见吴霜,说道:“敌军奔驰而去,实在是难以追上,末将看洪水滔滔,敌军未必能够全身而退!至于末将赶来救援,也是份内之事!”“句注方面如何?陈将军有多少人马留守?”“一切按照大人指示,句注一带还有六千守军。” “大人,”法正说道:“恐怕敌军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些!不可不防!”此处战局基本已经如此,法正再厉害,也难有作为,与其慨叹时不我待,不如主动
第二十三章、水工折冲后,雄关酣战前[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