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四下里全都是刘驰的军队!”冀州使臣的帐篷里,扈从大声对辛毗说道,声音中满是惊惶。 辛毗之前险些被那些鲜卑贵族们灌醉,此时尚且头晕,但是并没有糊涂,他的军队主要在偏帐,而眼下只有少量的扈从在身边。 “不好!大将军给匈奴的礼物!这个才是最重要的,我等赶快去!”辛毗一跃而起,他剩下的那些箱子和军队的辎重补给一起放在军队的中间。说着便仗剑要闯出去,左右连忙拉住,力劝道:“外面凶险无比,刘驰的军队正在与鲜卑人激战,怎么能够这个时候出去呢!”辛毗厉声道:“我身为袁公使臣,怎么能够有辱使命?倘或那些礼物被刘驰所得,我军行动岂不都败露了?我便是死,又有何可畏惧?尔等还不快退开!”一语未毕,只听一声长笑,外面有人笑语道:“辛佐治好节义,你如此,便不会败露么?” 话音刚落,便是哗啦啦一声巨响,辛毗所处大帐轰然崩塌,把所有人都压在底下。辛毗眼前一黑,只觉得那声音如此耳熟,却无论如何记不得是谁,下意识的双手抱头,手臂正被一重物砸中,头也还是受到了些创伤,然后便失去了知觉。 且说轲比能提一熟铜棍,跃马往来指挥,但见并州军马四下杀来,日前他曾与汉人交战,不过当时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在与刘驰交战,而且指挥的也并非是嫡系部队,难免受到束缚,事后想想,觉得并州军马也不过如此。但是今天一见,觉得声势骇人,连忙束鼓驱车,且战且走。黑暗中又不知道敌人深浅,既然步度根说要撤军,那便撤,只是不清楚敌人怎么会来得如此之快。 火光中一员大将引一哨军马驰骋而来,便是日前那个长髯将军,当日之所以败退,便是冯武奋起冲向敌阵,才使得敌军后退。所以并州将士,轲比能最认得此人,一见他威风凛凛,不由得恐惧,不过结拢阵型,今日总算有准备。鼓点一敲,冯武冲来的那个方向上便竖立起了巨盾,长矛则从盾的边缘伸出,构成了一块巨大的钉板。 冯武正准备一举冲锋,击溃对手,忽然间面前的敌人忽然变阵,心中吃惊不小,直冲过去必然损伤不小,也没有什么把握,惶急中向左一引,喝道:“转向!”他身后的骑兵全都随着他拨转马头,改向左边冲去,但是还是有部分骑兵收势不及,一头撞在了巨盾上,虽然将敌人阵势稍微撞乱,但是也身首异处,血肉横飞。 冯武一见如此,大为惊骇,又内心狂怒,大喝道:“你那蛮夷,可敢出来与我会一场!”虽然叫嚣挑战,却没有丝毫停滞,沿着敌军的阵势,斜斜向左翼奔驰而去。骑兵最需要距离来加强威力,而这个距离又不可太远,否则力气将尽。冯武现在虽然正对着敌人的中军,但是如果就这样冲进去,冲力不够,一定会陷在阵中,所以借用这一段距离,向左翼施压,只要侧翼一破,大军马上就可以将敌军一举击溃,而这支军队一旦溃败,后面的就是追逐而已。此次刘驰虽然是突袭,却将全军都带了出来,只留郝昭率三千兵马守卫城塞,因此才会声势如此浩大。这也是鲜卑方面完全没有料到的,所以才在一开始的阻击中,就完全落了下风,抵挡不住并州的进攻。 “敌军转而突击我左翼!”轲比能冷笑道:“以为我的中军是吃素的么!”说着手中短棍一挥,鼓声又起,中军立刻拈弓搭箭,向着面前的骑兵一路射去。如蝗飞矢漫天而去。而左翼的军队也稍稍后退,增长了冯武奔袭的距离。 冯武本来离开了一段距离,也并没有贴着敌军的中军前沿而过,以为这样能够避开敌军的攻击,却没想到轲比能的军队中诸种杂糅,每人配备的武器如此齐全,因此侧翼完全暴露在敌军的攻击之下,毫无阻挡之力,连忙转身拨打飞矢,也就无暇进攻。可是这样一来,勉强能够阻挡敌人的进攻,却无法后退重整队伍,一时被困住,大呼酣战。 忽听得弓弦齐响,锐箭纷飞,却是吴霜率军赶来,以劲弩乱射,暂时压制住敌军的弓箭,冯武无心恋战,向后便退。轲比能连忙击鼓整队,盾牌再次树立,军队缓缓而退,直撤出射程之外停止,但是依然遏制住并州军队的前进势头。 现在形势已经发展到轲比能难以撤退,而并州军也无法前进的局面。 吴霜、冯武几次变阵冲杀,轲比能总有应敌之策,双方相持不下。一阵喧哗声中,刘驰督大军来到阵前。 “子霖,敌营已经全部被占,剩余守兵已被肃清,不过我看敌军并未受到多大的损失。”原来刘驰趁着这会功夫,彻底占据了鲜卑人的营地,把其他的阻碍全都肃清,准备就在这片营地里休整,然后继续前进。刘驰打马上前,打量轲比能的阵势,又说道:“敌军不肯守营,却扼制着撤退的道路,难道是他们早就准备好了?还是无心恋战的缘故?” “兄长,敌人必然是想要邀我军决战,才会让出这座营寨,然后诱我军前进,在他们的土地上交战。”“不管怎样,这伙人休想撤走,轲比能不过万余人众,难道能够阻挡数万军队的步伐么?”“敌军守备有法,击鼓变阵,我和冯将军冲突几次,都没有成功。” “主公,”法正策马上前道:“敌军巨盾在前,弓矢在后,两翼是薄弱的环节。我军也以巨盾掩护,弩矢压制敌军,缓缓靠近,以骑兵伏于其后,突然杀出,扫荡其两翼,敌军必然大溃!”“可是如果敌军再度变阵,这样冲突也未必能反应过来。敌军两翼稍作前进,我军就陷入敌人的阵营了,必然裹足不前,那样可不太妙。” 法正微微一笑:“若是白昼,敌军或者可以临机应变,但是现在是夜晚,自然有利。我军悄悄掩进,敌军怎么能够看得清楚,何况我们还有这个办法。”便说如此如此,刘驰大喜,便命吴霜主持巨盾、弩兵前进,而冯武、陈锦以两支骑兵钞略其后,击鼓进军。 鲜卑人的弓矢完全被弩所压制,节节后退,左右全都惊慌失措,纷纷劝轲比能撤退,轲比能大怒,须发戟张,厉声说道:“胜负难分,何必胆怯。料想敌军屡攻不进,必然气沮,敌军虽然能够稳步前进,但是走到近处,弩矢也将无用,全军前进,准备肉搏!”鼓声一响,轲比能的部队也冒着箭雨艰难向前迈进。 轲比能咬着嘴唇,眼巴巴的盯着自己的部队,两支军队的距离正在逐渐接近,他在等待着短兵相接的那一刻,相信自己的军队一定会挫败敌军,这时一股熟悉声音忽然传来。“哼,早就料到你们会有这一招!”轲比能立刻放松下来,当看到敌人的变数不过这么多,他自然放心,传令左右:“听我鼓声响,立刻变阵!”话音未落,四下鼓声大作,这种声音远远超过自己的传令鼓声,而且杂乱无章,像是一匹发疯的烈马,蹄子在疯狂的敲打地面,或者是大风吹起,旗帜在不知道向什么方向飞扬,或者是祭祀的仪式上,舞蹈的巫师,不知道他们张牙舞爪的目的是什么,仿佛完全脱离理性世界的癫狂,又像是不遗余力的只是想要甩掉这张人皮一般。除了激荡起内心的狂野与恐惧,绝对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感觉到热血沸腾,心脏恍惚要跳出腔子,尤其是面对着敌人的时候,只是让人惊恐。 “变阵!”轲比能大喊道,鼓声隆隆响起,但是却又被对方的声音所掩盖,想要盖过对方的声音,除非猛烈的敲击,可是猛烈的敲击,只能起到鼓励士气的作用,又完全传达不出信息,这令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对方的骑兵像两把尖刀,直插鲜卑军队的两肋,把他们的阵形撕开两条裂缝。正面的队伍也快要抵挡不住了。 “蛮王只知道学习汉军如何指挥队伍,却没有考虑到这种变数!”刘驰一手掩着耳朵,身后便是隆隆的鼓声,笑着对法正说道:“这一招,可让他无计可施了!”说着把手中令旗一招,身后军马掩杀过去,把敌军阵形冲乱,肉搏战还没打起来,敌军就已经纷纷撤退了。 长短不一的号角声响起,鲜卑人的队伍纷纷后退,簇拥着轲比能,却并没有掉转头逃跑,而是快速的改变阵势撤退。 “敌军已经丧胆,何况寡不胜众,一定是准备退军了!不必继续追赶!”法正在旁说道。 刘驰正在犹豫是否继续追击,忽然一骑飞来,报告道:“敌军已经在十里之外扎住阵脚,布下埋伏!”刘驰一听此言,便传令就地安营,查点伤亡,统计战果,把守寨栅,准备天明再探。 “大人!”轲比能起先一路狂奔,后来看到刘驰不来追赶,便休整军马,不紧不慢的向约好的地方撤退。路程才过一半,便看见步度根的旗帜下,军马整齐,连忙催马上前见面,说道:“大人如何在此?不是说好在二十里外相见么?” 步度根也上前说道:“大人为我断后,我怎么好独自安居,率领本部人马来助战,因想着刘驰军队精锐,大人又无心恋战,便在这里准备伏击,没想到蛮子如此狡猾,竟然不肯追来。”“我轲比能自诩英雄,今日与刘驰一战,才知道比中原的人物,竟是大大的不如!”轲比能回想刚才的战况,再看手下死伤之数,不由得英雄气短。说老实话,刘驰是没有追上来,如果他趁势掩杀,虽然可能会败在这队伏击军队的手下而死伤惨重,但是自己的部队也别想幸免。 步度根回看了一眼身旁的军师,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感情,军师使个眼色,他便继续问道:“战况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已经命扶罗韩在十里外安营,我们边走边说。”…… “这只不过是蛮子们投机取巧罢了!”步度根听轲比能陈述了战争的经过,尤其是听说敌军用乱敲鼓来扰乱轲比能的调兵遣将,心中大为不服气,又说道:“其实老轲你也是太固执了,汉人的东西有什么好?非要学他们击鼓鸣金的,就一声吆喝冲过去不就完了么!还有,你队伍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什么兵都有,哪里是打仗的?简直就是卖货郎一样!我们鲜卑人不就是弯刀、弓箭!足够了!” “大人你说的不对啊,这个旗帜和鼓角都是好东西,打仗时你喊叫,士兵根本听不清楚,我听说汉人中有个大官叫齐桓公的,他训练了一只军队,士兵们白天打仗认得相貌,晚上打仗识别声音,因此在他们汉人中成为了大英雄,这支军队打起仗来可就了不得。还有一个大官叫孙武子,更是厉害,他训练了一群女兵,就靠敲鼓和挥舞旗子,那些女兵就进退得法,真是件奇妙的事情啊。所以我也学他们挥挥旗子,敲敲鼓,士兵们就知道该向前还是后退,该进攻还是防守,这样打起仗来,简直是乐趣,比我们过去打一仗喊得声嘶力竭轻松多了。蛮子真是聪明!”轲比能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浮现一层陶醉,仿佛真的沉迷于那种他认同的战争艺术一般。 “哼,还不是被人家给搅和了!”步度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敌军不肯上当,一味求谨慎,下面的仗可不好打啰!”张源在旁轻轻叹息。 “军师以为……”轲比能听见这句话,扭着头看他,想问出些什么东西来,但是似乎又不确定自己想知道什么。 “想问我为什么仗不好打了!”张源忍不住笑了,轲比能点点头,他便继续说下去:“敌军不肯轻易与我军决战,那是因为没有把握。而他们步步为营,谨小慎微,就说明他们想得到万全之策,万全之策是什么?就是联合匈奴,攻击我们的右翼,他们越是退避不战,越是在等待匈奴的援军。我们鲜卑多少年来与匈奴相互攻击,之前又把他们逼进并州,结果又被刘驰给赶了出来,又打打杀杀不断,有这个机会,来打我们还用考虑么?现在刘驰虽然出塞,但是还是打定主意坚守,处处闭关设卡,我们进攻,又没有缝隙可钻,一旦敌军联合起来,我们集合了各个部落,众心难免不齐。何况有远道而来的,一旦搞不好拖到了秋天,他们又急着回去让牛马上膘,那岂不是自己就散了?这个仗,能好打么?”张源一边说一边摇头,仿佛真的绝望一般,但是脸上的傲慢之色,又似乎完全不在意。 “军师这话说得不对,我听汉人说:善于攻击的将军,攻击的都是别人不能不救的地方。就算敌人想要固守待援,我们只要攻敌必救,自然就能够打开局面了!”轲比能点头说道,不过对于汉人军师,他还是怀有尊重的,因此语气也并不严厉。 “哈……”张源哑然失笑:“大人说的是孙武子的兵书!难道只是对攻守之论有兴趣么?难道就没听过这句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最下攻城么?”“听倒是听过,难道军师认为我们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我们让匈奴人站在我们这一边,共同攻入并州,这不也是一个很好的提议么!”张源在他的驽马背上,微微的起伏。 “这怎么可能?”轲比能惊讶道,“匈奴人难道会跟我们站在一条战线上?”“怎么不可能?”步度根在旁得意笑道:“我们鲜卑最勇猛的战士也想不到,匈奴人早就和我有往来!”“而且,这次我保证他们一定会加入我们,都是袁绍给我们带来的福音!”张源在旁满怀自信的说道。 “哦?”步度根也感到奇怪,虽然说和匈奴有私下里的往来,但是也未必就能保证匈奴人一定会与自己结盟,刚才那样兴高采烈只不过是因为在轲比能面前有了一个露脸的机会,因此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说了出来。否则在这片草原上,每次都是听说扶罗韩袭夺了多少汉人,而轲比能又掳掠了多少郡县,尤其以轲比能为最。他的部众不如扶罗韩,战果却每每比他们辉煌,因此几乎成为了草原上的风云儿。幸好这个军师帮自己兜着,大话说出去了,又不至于丢了面子,但是话说回来,他还是不清楚张源怎么会有把握。 “袁大将军
送来的宝物,正好转给匈奴,匈奴人怎么会不贪货利?再稍加挑拨,他们与刘驰也未必就是真心盟好。”“你说什么?要我把袁绍送给我的……不是……我们鲜卑的礼物拱手转赠给匈奴?这可是我们族人的财富,怎么能给敌国呢?”步度根急了。 “我倒觉得军师这个办法可行!如果能够击败刘驰,获得的利益何止千百倍?虽说这是大人自己的财富,但是为了联军的胜利,还请大人不要吝啬这一点财富!”轲比能略微思索,在旁不冷不热地说道。 “谁说要你掏腰包了!”张源冷笑一声:“我驱赶牲畜拽倒了帐篷,袁绍使者辛毗,已经被我埋在帐篷下面了,肯定会被刘驰抓住的。他的其他六口箱子,全都被我夺了。取其中五只里面的宝物送给匈奴作为结好的礼物,拿别人的宝物做自己的人情,哪里亏着你了!这回你要还是舍不得,那我可就不管你的事情了!”说着白眼一翻,显然是对步度根的小气大为不满。 “啊!军师做的好大事情!我还不知道呢!”步度根咧开大嘴,摩挲着手掌,笑道:“虽然有些可惜,不过为了大计,就按照军师说得去做!”“可是,袁绍的使团还有三百兵卒护送,那些人……”轲比能还有些担心来自冀州的报复,毕竟他与袁绍是接壤的。“四面围住,乱箭射死。”张源瞧着自己的指甲,语气淡漠地说:“我还派人用马来回踏了几遍,不会留下活口的!” “这……”轲比能和步度根倒吸一口冷气,张源面容清秀,温文尔雅,连说话也是款款拓拓,没有丝毫的霸气,想不到净做些狠事。袁绍的部下,又是使者,虽然说鲜卑与冀州并不算来往密切,但是人家总算还是使节,就这样把三百个人杀个滴水不漏,道义上还是说不过去,更何况用这种手段。这可是两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一
第二十六章、辱没非苏武,还身有居心[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