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这群蛮子的步兵也能阻挡我的去路!”贺六勒的坐骑被寒光四射的枪支逼迫得不能前进,但是久经沙场的他还能想到自嘲,又或许我们撞进了敌人的阵营,也未必就能够胜利呢!一开始我还以为只要能够冲到面前,敌人就会任我屠杀呢。 一个年轻的身躯倒在他的旁边,一只长枪从那个人的脸颊刺入,锋刃却从后脑冒出了血淋淋的尖刺,白色的和红色的东西奔涌而出。 这一个是莫戈,跟在自己身边也有五六年了,可是他活到今天为止也只有十九岁,在他身上不止是那么一个伤处,六七杆长枪几乎将他的尸体分裂。 几乎从学会走路就骑在马背上的人,在这条枪刃的河流中,却感到了深深的绝望,不管转到什么地方,总是有四条以上的长枪刺到,敌人的人数真的有那么的多么?还是我们犯下了严重的错误?让这些鲜血白白的在这里流淌! 战场上这样肢体分离的场面实在是太多,令人感到恐惧的有时并不是尸体枕藉,而是到处丢弃的人的残肢断臂,人的死亡,在这里没有神圣,没有安详,而只有狰狞,这才是令人恐惧的根源。 贺六勒一声大吼,他想要找到那个杀死他的侍卫,那个他视为子侄的年轻人,的凶手,可是却发现周围已经完全是并州的绛红盔甲,那种颜色也正是血液刚刚离开身体的颜色。这样的颜色和气味刺激了他,手中的刀挥舞起来,到处乱劈,也有一些人在他的刀下呻吟,有些甚至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但是他此时只知道去砍杀,记不得还有什么其他事情要做,这一刻他完全的疯狂了,忘记了自己还是一支军队的领导。 喉头上传来一阵冰冷,那个沉闷的响声,他相信自己是第一个听到的。那一刻他有些不相信,在战场上二十多年的出生入死,只是为了等待今天,真正的躺在战场上。天好蓝,地好宽广,他已经听不到并州士兵们的欢呼了。 “全军后退!”刘驰看着前面的战况,轻轻地说了一句,把手一招,旗帜又开始摇动,整个阵营开始缓缓地倒退。 “敌人的阵营甚至都没有被冲乱,”张源的扇子刚好挡住了强烈的阳光,眯缝着眼睛以便看得更清楚,这一次的试探性攻击虽然只花费了三千人,损失应该在一千左右,可是对于士气的打击还是必须考虑的。张源此刻更关心的是敌人的防御能力和组织反攻的可能性,“他就用那些长枪挡住了我们的骑兵……”张源还是自言自语,一只手抚摸着下颌,“可是为什么他又要后退呢?” “大人,”张源已经下定了决心,便催马回来对步度根说。可是一看到旁边垂头丧气的扶罗韩,不禁又变了主意,反倒劝说起扶罗韩来:“贺六勒将军不会白死的,我们这就拿下刘驰的人头!”步度根听到这句话当然振奋无比,可是扶罗韩依然只是无力的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让我们把这伙蛮子杀个干净!”步度根朝着阵营中大喊,仿佛一个石子投入了原本寂静的湖水,喊声所到之处,所有人都呼喊相应。喊声经由万千人众传播,变成了呐喊,鲜卑人的士气似乎有所振奋。 “大人要做好准备,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要么击溃他们,要么就被他们击败!”张源一脸严肃,严肃得甚至有些吓人,态度肯定得不容置疑。 “我一直等待着这一刻!”步度根神情凝重,张源的话他能够理解,也算是久经战阵的人,深知战场上很少会给人卷土重来的机会,即使今天人数是敌人的两倍,但是如果不能一举拿下敌军,那也别想着能够有机会重整旗鼓再来一次。“军师下命令!” “敌军的阵营结得很紧密,而且劲弩也是克制我们的好器具。”张源有必要把自己的作战方案说给步度根和扶罗韩以及所有的鲜卑贵族听,一方面是对他们负责任,另一方面也是要他们更明确的理解自己的战略部署,“我们不可能一股脑的全都冲上去,一来可能会自己挡住自己前进的脚步,二来过份密集也会使敌军的弩有更大的效力被发挥,三来如果我们平铺开来,敌军可能会渐渐后退,增加射击的次数,我们又会增添不必要的损失。各位都是久历战阵的了,应该清楚我们的优势在于速度、突击能力和人数。因此,一会开始进攻就不要停下,一直到击溃敌人为止,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的实力。” 鲜卑各部帅纵然是对于张源的汉人身份还有些不服气,但是他说的话却没有人反对,谁也不清楚这个汉人军师在冀州究竟是什么样的出身,他的睿智和毅力,让这些人没有办法抗拒他的言辞。 “今天我们在这里的人马聚集了八万,诸位都打算参战么?”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 看似无可争辩的一句话,倒还真把这些人问住了。一般草原上的征战有数万人参加倒是经常的,可是未必每个人都能够有机会真正动手。部族间的战斗,无论男女老少都上阵,阵势确实壮观,可是一旦两面开始冲锋,然后对着射箭,这个就不好说有多少人真正动手了,因此这也是张源担心的,这些人们从来就少有集体作战的经验,如果五千人、一万人参战,那倒还容易指挥,可是这八万人的大战,怎么个打法?身经百战的各部帅们也不清楚。 “既然来了,就都不能空手而归!”张源满不在乎的甩了甩扇子,他的坐骑在诸部帅面前兜了两圈。“趁着天色还早,一口气冲破敌军的阵营,取下刘驰的首级!对我们来说,打夜战是不利的!”众人都面面相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大家都清楚应该一鼓作气拿下敌军的阵营,让他们在奔跑中丧失斗志和生命,然后等在背后的是轲比能的数千精锐。可是问题在于如何能够一举击破敌军,当张源提出了这个问题的时候,大家也认识到了这个问题的棘手,需要的并不是顾左右而言它,而是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张源终于长吁了一口气,马又在地上兜了一个圈子,张源才继续说他的计划:“每五千人一组,分为十二段攻击,这样让敌军没有机会喘息,剩下的两万人准备突击,究竟能否成功,就看各位的努力了!” 所有的部族领袖们眼中都放射出了光芒,他们很少这样集中的作战,听任一位领袖的指挥还是在檀市槐时代的事情,这样做应该是从来不曾尝试过的,而且一想到十二轮连续进攻,对于每支队伍来说都是重新参战,都是一鼓作气,所有人面前仿佛呈现出了那种呐喊震天的,金铁交鸣,但是气势又完全属于自己这一方的战斗场面。一想到便令他们感到了振奋的情绪,甚至有些期待着步度根下达命令。 这样一来,我军的八万人马就全都会派上用场,敌军面临的是全面的攻击,这样还不一举击溃刘驰!张源紧紧地拉住缰绳,示意步度根下令攻击。 鲜卑人的阵营像一只大鸟展开了双翼,雁翅排开的阵营中一阵号角的呜咽,面对的是不动如山的并州军,此刻他们的弩手又站在了最前面。 纷纷出动的鲜卑骑士并没有加快速度,而是刚好在敌军的攻击范围之外活动,似乎很是闲适,但是这正是大军出动的前兆。 “主公,形势似乎有些不对!”法正从中军战鼓的梯子上走下来,快步来到刘驰马前,低声说道:“敌军这一次进攻,似乎要出尽全力!” “就算敌人一口气全都冲上来,也未必能够冲破我军的阵营,反而对我们有利!”刘驰脸上毫无表情,他的士兵们比他更懂得如何应对飞驰而来的骑兵,毕竟谁最直接的面临生死,谁更有发言权。他决心依靠着他们的丰富经验,来达到胜利的目的。 “可是如果敌军连续不断的进攻,而并非一拥而上,我看……”法正的言下之意无疑是说这支军队顶不住这样狂风暴雨般的进攻。 “这样说来……”刘驰双眉一轩,转脸看着法正,似乎是猛然想到了什么,却又没有继续说下去。法正心中暗自犹豫,似乎今天刘驰所准备的战法就是抵挡敌人的全面进攻,可是战场上局势千变万化,有的时候不仅是拚人数、拼装备、拼战术,更要比的是应变以及将领的意志力,不过就现在的情况看来,他面前的这位三军总帅,似乎之前并未考虑到敌人有可能采用的车轮战术。 不过现在准备也还来得及,就算敌人马上要发动进攻。法正下意识的说道:“车轮战法的攻击虽然猛烈,但是可以用诱敌之策!” “正好我军中还藏了拒马枪!”刘驰一拍大腿,“不过这个要在战斗进行到中段才能使用,我们没有万全之策了……”说到这里,他的眼神不禁流露出了一丝惆怅,目光正好落到排列在最前面的两千名弩手和四千名长枪手所凸出的圆弧阵势上。那里的部队正是吴霜所统领,如果敌人真的展开猛烈的攻击,首当其冲的应当是子霖,他能不能抵御住这样的进攻呢?两翼稍微靠后的位置上,各配置了一千名巨盾兵和一千名弩兵,也是凸出的圆弧阵型,这主要是为了辅助正面的狙击和侧翼的防护。毕竟对手都是骑兵,如果从两翼进攻,那对于整个前部来说都是具有毁灭性的打击的。 对敌人来说,进攻是全面的进攻,但是对于自己来说,防守却不是所有人的防守。刘驰不禁看了一眼身边的法正,问道:“我们现在变换阵型肯定是来不及了,而且很容易被敌军发动突袭造成损失。但是这个诱敌要达到什么程度才好?”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他清楚法正虽然与同僚相处不睦,但是却也是一个热心肠的人,这自然让他改变了对法正的看法,虽然吴霜对他是抱着怀疑的态度,但是刘驰已经将法正推为心腹,尤其在军略上,更是依赖于他,刘驰甚至有这样的感觉,在战场上的时候,尤其是在形势危急的时刻,法正的作用无疑是巨大的。因此他的身边除了一些文官和最为稳妥的护卫冯武,就只有法正作为军师。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陈群和董昭都不能比拟。或许除了吴霜,再没有人能够对战斗中的决策产生如此大的影响了。 他问的意思或许还不够明确,不过法正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刘驰担心现有的组织不能对抗敌军的进攻。如果战斗就这样打响,鲜卑人的进攻循环进行,他们能够得到休整,而己方的军队只能以前锋抵挡连续不断的进攻,最后一定是强弩之末而且寡不敌众,陷入面临崩溃的窘境。一幅图像在他的脑海中变得清晰,从空中俯瞰大地,黄绿驳杂的草原上,两个巨大的圆环在盘旋,而面对得正是一个凸起的形状。在浩渺的河水中,奔腾的波浪呼啸着冲向一块砥石,而那个自开辟鸿蒙以来就浸润在河水中的石头,迎着水流的一面已经变得光滑,水流虽然湍急,却撞在石头上,就不自觉地向着两边滑去,这于面前的形势是何其类似?只不过这股水流向两边滑去之后,还会再度冲上来,不过对于侧翼应该不会造成打击,他脸上不禁浮现出了笑容。 “我军的阵势是这样的!”法正抽出佩剑,在地上画出了三条凸起的弧线,在这个后面,紧接着又划上了三条凹陷的弧线,地面上出现了两个大体成正立的三角形状。排列在最前面的凹线,正好将前面并列的两条凸线的末端包含在所围成的区域内,又在这条凹线前划上了重重的一笔。“这是我军的两道战线,”法正用剑一指前面的三条凸线,“这一万名士兵要做到的是,顶住敌人的四到六波进攻。因为战场虽然宽阔,但是一线排开进攻更容易遭到我军劲弩的袭击,而且也不好组织。所以每支冲锋大概人数应该在三千到五千骑左右,如果是三千骑,六波进攻已经有一万八千的兵力,如果是五千,阻挡四波总兵力达到两万人的进攻,应该也是可行的!” “不过他们恐怕需要一边作战,一边有些后退作为缓冲。而如果能够大量的杀伤敌人,以我军的情况来看,恐怕只能在敌军前进的过程中射杀。近战的枪兵似乎并不足够。而且如果敌人是隐藏在前锋后面发动进攻,冲到我军面前时就开始转攻侧翼,然后由下一波的军队继续完成冲锋,恐怕我们也不能抵挡呢!”刘驰不禁插话道,也顺便看了一眼鲜卑的阵营,他们还在调动着军队,旗帜在飞快的移动,看来剩下的时间并不多了。有六波队伍已经站到了雁翅阵形的两翼,看来一旦所有的进攻部队都站到了那个位置上,敌人的进攻就要开始了。 “所以我们要大量的杀伤敌军,要让他们发怒!让他们发动规模空前的攻击,然后再用第二道防线来抵御!还有这里!”法正指着后面的三条凹线,这第二道防线更像是一个陷阱,不过也不能指望它歼灭敌人,这里的两千名弩兵躲在拒马枪之后,左右后方各有六千的刀斧手,等敌军冲到这里的时候,短兵相接一定是势不可免了。真正的主力还是刘驰亲自率领的一万三千名骑兵,作为机动,这是第三道战线。把骑兵布置在最后面,显然是后发制人的典型心态,刘驰面对的是强大的敌人,他并不想主动的发起进攻,这也是他的一贯战术。 法正放声吟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说着抚摸旁边一个卫士的马颈,笑道:“到时候还要看你们的呢!” “敌人能够做到这样的场面,我们的对手并不简单啊!”局面已经如此,想要谋求更好的办法已经不能,势在必行的战斗以势在必行的方式展开,刘驰也再没有什么策略,只能静静的等待,提醒各部军马打起精神来。“不过,子霖能否率领着前军抵挡住进攻,才是我所最为担心的啊!” “刘驰的所谓战术,不过是站好了被我们打而已!诸位大人,都拿出你们的勇气来!我们冲!”步度根一挥手中长刀,鲜卑的第一支骑兵便飞一般的冲出。另外一支队伍马上上前,填补了刚才他们所处的位置。 隆隆的战鼓和轰鸣的马蹄
声音交错,真正的战斗开始打响。 吴霜立马站在阵中,正午刚过,太阳已经爬上了头顶,战袍像是浸过了水一样,紧紧地裹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第三十一章、方圆规阵势,动静较高下[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