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宾客的讶异之中,王铎高坐在大帐之中,面前的几案上摆放着一个盒子,盒子里是一颗安详的头颅。 “是高将军杀了此人?”王铎把陈宫也作为一个对手,自然也是怀有一些敬重的,此刻见到这位名震海内的智囊身首异处,还是不免有些惊骇,既然高顺已经决意投降,也必然是与陈宫商量过的,陈宫也似乎更加没有理由不同意投降,那为什么他又会死呢? “陈公是自愿殉主!”高顺拜倒在地说道:“高顺已按其遗愿,献首于此,还请大王洪恩,善加安葬!” 王铎沉吟不语,拆开手中书信,料想这里面必然有陈宫自杀的原因,大凡一个有抱负的人,即使选择死亡,也不愿意那样寂静的死去,或者说死的一定要有价值,这个价值在何处,总会在书信中推测出来,或者还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王铎此时对这个充满了兴趣,便将书信一口气看下去。 陈宫上启:大王起身青州,扫荡海北,内和顽民,外斗诸侯。虽离经之帜,大树高张,海内皆以为恶逆。宫则先仕于曹,颇见亲厚,委以根本,授以机权,而终举州外附,为天下士人所不齿,臣节既亏,恶名永铸。比之大王处境,虽犹不如,其旨庶几。 诗云:“惟其有之,是以似之。”大王与宫皆有之。仆窃不逊,平生有除残去秽,使海内晏如之志,蹭蹬于今,始知独木撑天,其实可哀。自愧幼学等身,有荒芜圣道,睹黔首之辗转而伤天道之彷徨。“行迈靡靡,中心如醉。”此我之谓也。七尺之身,上不能干圣王,下不能拯万姓,此何所适从?故从戎马而就行伍,希以干戈而济世。不意徐州事变,主公震怒,怨及无辜,屠流郡邑,宫死谏不逮,不得已行抽薪之计,毁弃名节,甘于背道,虽千夫指向,九死未悔,又何惭怍?使能活十人百人,宫也为之必不辞,况乎淮泗间生灵,当仁,何敢让焉? 王辟海东安乐之土,青州三年不闻饥馑,闻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王之公大如斯,何畏腐儒之论?天下若有知宫者,必王也。今温侯败亡,命实难续,宫所不安,微我之故,曹公与温侯何至于此?曩者以救水火之急,游说张邈,奉迎入州,使得二强反目,入是非之地,结不世之仇。温侯虽熊虎之士,有贲、育之勇,非曹氏敌也。今死亡在即,念数载恩情,怆然下涕,宫不愧天下,独愧温侯,特不揣冒昧以书闻,愿王怜悯,善待其士。于王驾宫虽倾慕已久,奈何军阵相交,各为其主,诡计相图,也必为敌,曾伤王师,罪责难恕。故思殉恩主,不忍见其罹难,黄泉路近,倘或相伴。而献馘大王,以全生前身后,虽死足矣!惟大王早平天下,行以王政,爱民如故,功业莫大焉。 宫且鄙陋局促,逢人不敢直言不讳,今当死去,坦言胸中抑郁,快哉。 王铎看罢此信,感慨不已,虽说与陈宫从未谋面,也并无书信往来,今天收到的却是他的绝笔,里面也只述说了这样一件事,即陈宫为了解救徐州的浩劫引入吕布,现在准备陪他一起死。只是这些文字读起来,难免有血泪凄怆之感,不由得轻轻拍腿,心道:这陈宫何必如此死心眼?若是留下性命岂不更好?又何必非要去死!我又没有逼他!虽然自己也知道陈宫死的主要原因是为了还吕布这个人情,不过总觉得这个人情有点还大了。便将信递给杨肃,令众官传看。 众人看了,都肃然起敬,杨肃起身说道:“有如此义士,大王不可不为之敬!”众人也都随声附和。王铎点头道:“将陈公好生安葬,”又转脸对高顺说道:“高将军所部,还由你亲自率领,现在我军久在此处,师老兵疲,准备且不充分,待稍还徐州,做些休整,为温侯、陈公设祭祀,全礼之后,再出兵讨伐曹操如何?”高顺没想到王铎竟然让自己统领如此多的军士,连忙拜倒:“敢不从命?” 且说曹操平定了吕布,只担心河北和青徐两处动静,忽一日山中贼寇解张辽来献,并愿请降,曹操命监下张辽,又抚慰降者,正行赏赐之际,有消息送到,说是张杨闻吕布被擒,联结高干一同南下,兵势十万,甚为雄壮。 曹操对众谋士笑道:“吕奉先党羽还真是不少!东面高顺、陈宫还未就擒,北面张杨又来添乱!” “若是袁绍趁机南下,恐怕还要仔细应对!”刘晔进言道。现在南方已经大致平定,最为危险的不过是袁绍和王铎,以张杨和袁绍的关系来看,如果现在请求他出兵,他也一般不会坐视不理。 “本初婴儿尚在病中,如果他要出兵,又何必派高干应付?”曹操微微笑道,他太了解这位老朋友了。即使外人看来那是不可理解的理由。“不过既然他们有兵犯境,该如何对付?我们是否就此班师回许都?”他又接下来问道。 “臣有办法,可以不劳我方军马。将士连年征战,疲困难耐,如果屡次兴兵,恐怕难以持久!”郭嘉说道。“之前河东叛乱,丞相曾为之征讨张杨,以掣肘袁绍、高干,保全了并州,这次不如致书刘驰,令其讨伐上党,则必然引得高干回师,张杨也不能独力支撑,北方边境可以安定!” “可是这样一来,不等于向袁绍宣战了么!”曹操皱眉道。 “不必以朝廷明诏,只需致书于刘驰,刘驰也是一方之主,又怎能把这封信公开?”郭嘉说道。 “既然这样,相信也能减轻元让的压力了!”曹操点头允许这样的做法。 “启禀丞相,有密信送到!”外面把一封信交到帐中,一直传递到曹操的桌子上,许褚在旁边接过信来,撕开信封,取出纸张递给曹操。 “竟然有这种事!”曹操的眉毛拧成了两股,显然是又惊又怒。“高顺和陈宫竟然降了王铎,请求王铎出兵为吕布报仇,王铎也已经答应了,看来我们还是要仔细提防才是!” “如果是这样的话,丞相暂时还不能撤军回到许都!”郭嘉说道:“王铎一贯落井下石,见风转舵,如果丞相一走,他必然以高顺、陈宫为先导,杀入淮南,现在需要观察的是二人是否真心投降,还是另有打算!” “还有什么另有打算?陈宫这次是来真格的了!”曹操脸上忽然闪现出悲戚之色,“陈宫已经自刎,王铎传令将他厚葬,看来如果不是这样打动了他,那么这位从来不忌讳直言利益的大王,又怎么会轻易的当借刀杀人的工具呢!”毕竟陈宫是从讨伐董卓时就跟随自己的谋士,虽然两人反目已久,但是经历了这么多年,曹操也渐渐明白自己重用颖川谋士,给陈宫带来的失落感。何况迁怒于无辜百姓,这让陈宫深感不安,说到底,自己也是有责任的,而且责任绝对不轻。从戏志才死后,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曹操不是一个不肯念旧的人,只要有机会,他还是希望陈宫能够回心转意的,但是现在这已经是一条不归路。陈宫永远的成为了过去,想要重新来过,是不可能有那样一个机会了。说到底太重感情,让陈宫有了牺牲的勇气。 郭嘉冷眼旁观,他知道早在他到来之前,曹操帐下的谋士有过兖州、豫州之争,自己无疑是幸运的,既没有赶上这样的阶段,也恰好接替了曹操最信任的谋士,也就让自己取得信任所需要付出的努力少了许多,因而能够轻而易举的把精力全都用在如何运筹帷幄而不是争权夺利上面。现在这样一位元老级的谋士死了,主公或许会感到难过,好比多年的老朋友过世,那么生前有再多的不愉快,大多数都是能够原谅的。不过看起来这位老朋友似乎并未原谅主公,因为他到死,还留下了这样一个难题。 “主公,陈宫这一杀身成仁,固然可敬,但是也不可不防!”郭嘉说道。他觉得有必要让情绪回到理智上面来。 “奉孝是说陈宫绝对不止是殉死这么简单?”曹操若有所思,以他对于陈宫的了解,此人也绝对不会做这么动机单纯的事情,不由得点头。 “殉死的成份是有,而且是主要原因,但是陈公台不是没有考虑过他这样做的结果,而且他也知道他要什么样的结果!”郭嘉缓缓说道:“陈公台恨不恨主公,属下不了解,但是他自有他的理想,这个不用多说,为吕布报仇也是他所希望的,当然他显然也是不希望由主公来平定天下的。” “那么他希望由吕布平定天下不成?”曹操还是有些恼怒,过去就常常为陈宫应该理解而不理解自己而恼怒,他曾经一度以为陈宫是故意不理解。 “至少现在看来,陈宫是希望王铎来完成这件事情的!”郭嘉轻轻摇着麈尾,看了一眼众人,继续说下去道:“如果他真的想要为吕布报仇,为何不投奔王铎,以他的智力和高顺的勇武,两人辅佐王铎,岂不是如虎添翼?又为何一定要自杀?主公认为陈宫是那样愿意就死的人么?还是他发现自己非死不可?” “怎么会非死不可呢?” “很简单,陈宫希望高顺用那股力量投靠王铎,上王铎这艘大船。天下人都看得出来,主公与袁绍、王铎都必有一战,未来几十年的大势,也一定与这场仗的胜负大有关联。袁绍依靠家世显赫,主公依靠知人善任,惟有王铎公然打出反叛的旗号,但是却收拢了民心,我虽然与陈公台没有什么交往,但是听说他的行事,也大体上能推测他的性格。他必然推崇那位依靠民心的草寇,而漠视主公的权谋机变,因此才用死亡作为代价,助了王铎一臂之力。” “这具体是怎么回事呢?”曹操皱眉道:“如果他不死,尚可让我有几分忌惮,而他一死,又如何帮王铎?” 郭嘉微微一笑,把手又重新收拢到袖子里,才缓缓说道:“试问主公,谋士虽然如智囊一般,人主只是不肯听从,又有什么用处?”见曹操低头思索,便继续说下去道:“王铎不世枭雄,纵
第十五章、还击[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