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还不能看到目的地，或许生命就此就要终结了。 四下里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这块地平坦得有些夸张，只有静静的流水才能作为微弱的险要，隔开对垒的两军。 这里虽然是豫州的地盘，但是现在袁绍的军队要比曹操的多几倍，如果被这些人发现，那就绝对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家破人亡，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够找个地方安身，如果可能的话，报仇——如果进行的更加顺利的话，博得个荣华富贵——看上去情况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可是奔波的数千里的路途，以及昼伏夜出的辛劳，风餐露宿的苦楚，都在加强着他的一个信念，好让他拖着疲惫到了极点的躯体，再继续前进。 当看到了一个穿着那种衣服的士兵出现在视野中并确认了对方也发现了自己的时候，这个蓬头跣足的难民再也支撑不住羸弱的身体，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视野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带我去见孟德。”他晕倒之前如是说。 —— “子远！”曹操听说有人要见他，便带着一众谋士来到帐外，透过那些蓬乱的须发的缝隙，还能辨认得出这个人的面庞，赫然竟是许攸。看到他沦落到这个地步，自然会产生怜悯之情，而更多的是某种愧疚，可以说许攸落到这步田地，不能说与自己毫无关系。 “曹孟德，你害得我好苦！”许攸刚一醒转，就看见曹操在面前关切地看着自己，心中感慨万千，伸手就向曹操抓去，怎奈体力不济，几乎从担架上跌落。身旁卫士早拔刀进步，却被曹操阻拦，许攸一抓不中，竟自昏厥过去。 “丞相……”郭嘉用一种难得的忧虑眼神看着曹操，似乎是责备中又带着无奈。 “扶子远回帐，小心伺候，不得怠慢！”曹操也用一种严肃的口吻来说话，不经意地瞟了一眼郭嘉，看到他的那一种怪异表情，先是一怔，旋即开解般地露出了笑容。“奉孝，我看这次我们又有希望了！” “未必，许子远虽然是落难来投，是敌是友且未分明，丞相不宜如此轻率见他。”荀攸也在旁说道。 “现在的情况……就说是我曹孟德害得子远家破人亡也不为过，但是除了来投奔我，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呢？”曹操脸上泛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田丰、沮授和许攸一同被贬斥，迁往幽州极北之地，而许攸在路上逃亡……虽说审配看见他们三个倒霉，拿许攸的家人落井下石，可是难保许攸会因此一心想要帮助丞相，若是一场苦肉计……”郭嘉皱眉说道，“等他苏醒过来，我看还是由我们去试探一番为好。” “这点我自有分寸，”曹操轻笑着说道：“诸君也不用太担心了。”说着径自走进帐中去了。 —— “我可的确是走投无路了，”许攸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是没有一点心痛的感觉，可是依然忍不住咧开嘴笑了一下，“所以希望孟德能帮我报仇。” “打败本初也是我的愿望，先前用计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曹操一脸歉疚。 许攸很果断地一摆手，“不必说这些了，我只问你要如何打败袁本初？” “这……还没有主意……”曹操搓了搓手，满脸笑意地看着许攸。 “该不会是……”许攸看到他这个样子也不禁笑了起来：“该不会是等着我给你出主意？你和当年一点都没有变呢！” “子远还不是一样没有变！”曹操眉毛一轩，却没有一点嬉笑神色。 —— “主公，敌将淳于琼果然醉酒帐中……”“好，全军噤口，到敌营便奋勇杀过去，烧毁军粮，便是成功！”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急行军，终于来到了句阳，袁绍军屯粮的所在，稍事休整之后，也就是深夜，曹操便准备发动突袭。 因着几个连绵的土坡建立起的营帐静静地躺在那里，只有几个哨兵还在巡弋，夏天的夜里就是如此安宁，似乎都忘记了不久前还发生了一次劫营。 几枝箭无声无息地瞄准了目标，一旦射出来的时候，尾羽有着破风的响声，可是目标已经不可能避开了。 喊杀声忽然就起来，袁绍方面的士兵似乎根本没有想到此处会有这样的袭击。 淳于琼正在醉酒，听说有人劫营，匆忙中提刀上马，杀出来时见四下里都是曹兵，更不知该先杀哪个好。 耀眼的火光，喧阗的人马声，到处都是混乱，曹兵像猛虎一般冲杀，自己方面的人只是略作抵抗便开始撤退，却又不知道该向哪里走，许多人于是这样倒在血泊之中，虽然大家也都算得是久经沙场的人，这种场面却又有些让人头晕目眩。 迎面飚来一个大汉，身上的铠甲显得很单薄，手持一双铁戟，照头上便砸来，淳于琼奋力迎战，却抵挡不了几个回合，就被斩于马下，主将一死，他人更无战意，曹操志在焚粮，命令不必穷追，只求赶散敌军，不一时便来到屯粮所在。 面对着堆积如山的粮食，曹操不禁喟然长叹，反顾许攸道：“若不是子远让我下定了这个决心，我必然会被袁氏所败啊！” 许攸的脸被火光照的通红，摇头道：“不把这些粮食烧完，还不能说这些话，现在还正是紧要关头……” 一语未毕，“嘭！”“砰砰——”接连几声爆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火势迅速地蔓延开，但却是从粮仓向整个营盘里展开。拿着火把刚刚点燃粮仓的士卒首当其冲，被震得退后不及，衣服上早先燃着，一时曹军猝不及防，被火笼罩了不少。 “这是……”许攸脸色骤变，瞪大了眼睛看曹操，曹操则扭转头，向火焰燃烧的相反方向看去，与此同时，在这阵地之外的地方，传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呐喊声。曹操的军队都在焚烧粮草，背后传来呐喊声的时候，他只带着少数的人马在身边。 袁家的旗帜迎风招展，火焰炙烤得空气都有些变形，潮水般涌来的不知道有多少人马，在幢幢人影中有人纵声大笑：“孟德，别来无恙乎？想不到你我是如此相见。” 曹操没有说话，他知道来的人是袁绍，头脑中闪现了千百种念头，袁绍虽然知道自己一定在这一群人中间，却不一定准确地知道自己的位置，说不定此刻就有不少狙击手，在黑夜的角落里瞄准声音发出的方向，准备射杀我曹某人呢。 可是袁绍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而且来得如此之快，莫非这是许攸的诈降之计？曹操心里怀疑许攸，却越不肯转脸看他神色，只伸手抚摸颔下胡须。 若说是诈降之计，点火时就该逃走了，怎么还会老老实实地留在这里？——可是又怎么解释袁绍来得如此之快呢？难不成是他看穿了我们的计谋？ “孟德？难道你不在军中么？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啊！”袁绍继续高声笑语。今天的夜战就算折损了淳于琼，也还围困住了曹操，说起来真是大为划算。现在数万兵马聚集在这里，应该说已经把曹操包围了数重，眼前这只有五千人马的部队，恐怕就要尽数交待在这里了。 其实就算是五千人马，也并不见得会有损大局，只不过错过了这样的机会，不知道何时还能有这样的条件能战胜袁绍，况且现在连自己的人身安全也成了问题，能不能逃出生天还是未知。 “子远，虽然你背我而去，却终究还是心向着我袁本初啊，竟将孟德引来此处，你以为你的计策便是万无一失，而绝无铤而走险的味道么？我袁绍真是太感谢你了！不如此时你还回来，我念在你立下这等功劳，不追究你先前的过错便了！” 袁绍嘴上说笑，自己却打马上前，背后令旗就火光中招展，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袁军便迅速移动起来，准备对曹操形成合围之态。 许攸在曹操身旁，本来还担心曹操怀疑自己是诈降，因此为之窘迫，现在被袁绍如此奚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拔出佩剑来便要自刎，却被曹操拉住，沉声说道：“此刻正是突围的好时机……”说着便大喝一声，骤马冲出。 许攸心神未定，却看曹操竟然一马当先地冲出去，目标正是袁绍声音传来的方向，心中更是大急，连忙喊道：“孟德不可！”话音未落，身边早有数骑奔驰而过，定睛一看才知道是典韦等人，略一思忖，也跟着跑来。 袁绍本想到阵前好好奚落曹操一阵子，他今夜有必胜之把握，也就把曹操这支军队视作瓮中之鳖，因此一边说笑，一边来到阵前。谁料曹操半天不答话，忽然从阵中冲出来，开始他尚未认出是曹操来，只见一将杀奔自己处来，手上又无兵器，无法厮杀，连忙闪在一边，曹操却不朝他来，转向侧翼扑去，身后大军随着便赶杀过来。 “誓取袁本初首级！”曹操左手掣剑，右手横槊，招呼大军杀上，袁绍到此刻才认出是曹操带头在冲锋。 “孟德果然要置我于死地而后快么？很好……很好！”袁绍自言自语，忽然厉声喝道：“带头的便是曹操，不要让他跑了！得曹操首级者如数赏赐！” 典韦后发先至，合身挡在曹操马前，奋力冲杀过去。无奈前面重重刀戟，远处还有箭矢压制，一时顾全不着，中了两箭，去势为之一缓。 斜刺里两把长刀如影随形而至，典韦暴喝一声，一戟扫过，身子大半从马上探出，挂住敌将皮肉，用力一带，硬生生将敌人扯下马来，另一人早看呆了，被典韦刺于马下。典韦随杀得二人，却看迎面步卒已退开数步之远，弓矢飞来，情知再难冲突过去，恐怕伤了曹操，连忙大呼道：“主公且退！” 曹操也看到此刻情形，他本想利用袁绍轻敌之际突然杀出重围，却无奈袁绍所带兵马太众，不可能骤然杀出，现在既然不能得手，还莫不如坚守待援，夏侯惇、夏侯渊、张辽三人各率军马，还在路上埋伏，本来是准备对付袁绍的援军的，现在如果听说此处交战不利的消息，定然会赶来的！便有典韦护着，且战且退，又渐渐移动到粮仓边上，稳住了阵脚，与袁绍对峙。 四下里都是火焰和敌军，曹操举起袖子擦拭鬓角边的汗水，不知道是因为火的炙烤还是心里紧张，战场上一个微小的失误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更何况自己在这样的劣势之中，倘若真的在这里战败，岂还会有和袁绍拼死的本钱？ 曹孟德啊曹孟德，你何苦如此急功近利？竟然粗心大意到了连袁绍有没有埋伏都没注意到的地步。 可是话又说回来，有这样一个一战击败袁绍的机会，我能轻易放弃或者视若无睹么？战机是转瞬即逝的，而成败也自然总是系于一线之间。 “还看我做什么？”袁绍面对着正在等待自己下令的军官们，他们还以为自己还要和曹操说话，曹操不是号称用兵如神么？不是号称百战百胜么？今天还不是被我困在这里！一想到这一点就止不住的得意，可是刚才一个疏忽，差一点就被曹操逃跑了，袁绍也不禁心中后怕，毕竟曹操面对突发情况时反应往往灵敏过自己，他希望的就是把水搅浑，所以现在也没有什么功夫跟他废话，袁绍不耐烦地频频挥手道：“给我乱箭射过去，射死为止！” —— “将军，有敌军向我们靠近……”曹洪守在帐中，所有的将官，除了在外面率部巡视的，全都在大帐中端坐，听到了这个消息，不由得微微惊讶——丞相大军刚刚离开没有多久，怎么竟然就有敌军来偷袭？ “速去整备！各守岗位，听我将令！”曹洪拂袖而起，紧紧地握住腰间的佩剑，关键的时刻来了。大多数武将都出帐去了，剩了一众文官。 “唉！”郭嘉在旁轻轻地叹了口气，“但愿丞相始终将许攸带在身边才好……”荀攸和贾诩在旁听了这句话，都不由得看了他一眼，荀攸微微皱眉，贾诩只是眼含笑意，三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外面喊杀声骤起，看来敌军已经开始进攻了，曹洪一跃起身，跨出大帐又突然重新进来，对众谋士说道：“诸公请自己多保重，孟德回来之前万不可有事！”语气神情之凝重，实在与平时判若两人，说完便又走出去了。他平时对曹操也不会直呼表字，何况言外之意是现在已经到了曹洪无法保护众文官的地步，在座的都是些机敏睿智的人，自然从他的话语中想到了外面交战的凶险之处。 “想不到王铎竟然来得如此之快！若是他的话，情况可就麻烦了。”荀攸留神听了一会外面的动静，也不禁叹起气来，他今天和其他人的装束不太一样，竟然是一身戎装，还带着佩剑。如果是熟悉他的人，光凭着他今天的装束都能猜到这会是一件危险的任务。 “王铎？怎么是王铎？”毛玠虽然也听出了声音是从东南方向传过来的，但是他总觉得王铎不会突然来进攻的。 “算丞相走的时辰，现在应该也已经与袁军交战了，说不定已经开始烧粮了……敌军应该是算好了这个时候来的。”贾诩说道，只不过现在一脸严肃，不敢再把嘲笑的神情拿出来，以免破坏了营帐中的氛围。 “这……”毛玠有点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汗水开始从鬓角渗出。 “丞相本来算好了袁绍不会重兵援救淳于琼，相反的，会以重兵攻我营地，所以自己才只带了轻骑去偷袭。而王铎只会静观其变，现在看来，他们之间似乎并不像我们想得那样不默契。”荀攸摇头，轻轻地叹息。 “那也就是说，丞相现在很危险了？”毛玠一向稳重，此刻也耐不住了。 荀攸还没有答话，郭嘉已经向帐外走去了。“奉孝……”他赶忙在身后叫他，因为看到了郭嘉眼中的决绝，“这个时候出去，绝对没有什么好处！” “可是我们不能看着子廉将军战败，总会有办法，在主公回来之前，我们要保守好这个营寨。”郭嘉一脸无奈：“我们总该做些什么才好。” 外面忽然安静了下来，看来是敌军正处在整顿军马，准备进攻的间歇。 越是这样的
&
第七章、发起[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