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经常对沧楉说，如果他不在时光的长河中奋手搏击，建功立业，他会连成为传说的机会都没有。她对父亲说的话总是似懂非懂，却深信不疑。
父亲陪着沧楉坐上半个时辰后，便会起身前往风凌渡口，一边斜靠着石椅，静静地垂钓，虽然每天都没有任何的收获，一边等待着镇上狩猎者们的归来。沧楉则会一直从午后闲坐到日暮昏黄、微云叆叇时。
从此处往天泽镇看去，隐约可见灰色的屋顶和蜿蜒的街衢，比比皆是的勾心斗角的上百栋建筑，极具优雅和凝固的张力。
人们或是在河边浣洗衣裳，或是坐在台阶上沐浴阳光，或是在路上三三两两，交头接耳。
一群孩子拿着巨大的兽骨，从天明跑到了黄昏。
此时，香橼树吸收界外的地阴灵气，而结束了一天的修炼，便会从沉寂中慵懒地醒来。由于它始终不能说话，便会把想说的话逐个显现在叶片上。沧楉半岁就能识字，一岁即能阅览古籍，三岁便看遍了程鹏长老府里所有的经书，被父亲惊为天人却从未对外宣扬过。她的知识库远远超过了同龄人。
香橼树说，沧楉的悟力已经到了超乎常人的地步。要是再给她品读一定数量的万卷心经，或许她的悟力将达到可怕的先慧位，甚至是先圣位。届时参透世间全部的奥秘，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说，每当沧楉进入睡眠，或是悲伤状态的时候，世间没有谁能够伤害到她。
他说，沧楉的身世远没有“孪生双月，众星隐退”那么简单，而只有离开了天泽镇，她身上的秘密才能被逐一破解。
父亲经常提起，在香橼树的心里始终有一位念念不忘的女孩，触不可及，且一往情深。
因为曾经相遇过，便迫不得已，去喜欢。
沧楉也曾经看到过香橼树于梦呓中显现在叶片上的记忆。记忆短暂的轮回，却又悱恻伤怀。犹记得那年上元节，凤箫声动，和她在夕曛世家的宫殿外面放风筝。她的笑声爽朗清脆，如同宫檐下悬挂的银铃，她的身姿曼妙轻盈，如同群山间缭绕的云雾。后来风筝被风刮断，飞进了千重宫门内。宫门外有禁军严格守卫，封阵毒境遍布，随时有被碎为齑粉的危险，而她还是那样大胆地往里面闯。她说，她要取回落在宫里面的风筝。禁军们阻拦了半刻，无可奈何，竟出乎意料地让她进去了。风筝是捡回来了，线断了又断，只是后来，香橼树上挂满了各式各样被孩子们遗弃的风筝，而她这只风筝，他再也没能收回来了。
一帘时光频入梦，雾里依约现红颜。笑声犹在花依旧，却寻不见，当时人。
梦，终究会醒的。
即便在他化归本体，扎根于天泽镇以后，那位女孩也会在每年的秋子之夜，羽衣裹身，御风而来，无可挑剔的绝世身姿，在树下静坐良久。
清傲孤绝。
两个杯盏一壶酒，一杯入土中，一杯醉佳人。
佳人容易醉，佳期容易逝。
银辉照着落叶，如同一场凄凉的初雪。
乡亲们从来不敢上去叨扰她，只会借着缕缕清辉于窗前远远望着她，这样就已经非常美好。他们仿佛看到女孩的眼角上泛起了湛湛泪光，灿若星辰，铿然落地。她总是没有说话，在幽蓝的夜幕下，忧伤的像是个被遗弃了的孩子。
没有谁来带她回家，也没有谁知道她来自哪里。
直到天将晓、月西沉的时候，她才会幽然起身，默默的离开。
世事无常，解不开眉间的愁。
两千年前，以茕涯聚魂于诸天，并汇聚出九颗骷髅头巨星为标志，间隔出了混沌历和太古历这两个辉煌的时代。在那场残酷的大战中，为了消灭拥有九魂之体的茕涯，远古先尊们耗尽了全部的灵力和心血，世间绝大部分的生灵也都惨死在了那场浩劫当中。整个世间冰封复雪飘，风声总凄寒，凝滞近百年才逐渐有了丝丝生命复原的迹象。
那时候，众星集体陨落于诸天，彻夜未息，如同一场空前浩繁的流星雨。整个星海暗淡无光，乱象纷呈，再也难见钻石星云遥遥联袂这样的威势景象。
从那以后，就连以往司空见惯的金品星云，都鲜少在星海中出现过了。
只手摘星累积传世的黄金有两千万吨，钻石有三千吨，其中有两千九百九十吨的钻石被用来筑成了乾坤殿，耸峙在昆仑之巅，烜赫无双。而这两个的重量从那场浩劫过后，亦从此没有增长过。
九十万年的力量积累毁于顷刻，如同大厦倾塌，满目疮痍，任何事情都回到了低微的起点，连后代灵者们的悟力也是如此。
而在那场大战的前夕，帝海星天召集了各界圣帝和修灵至尊，这些能联袂出钻石星云和金品星云的灵者，于灯火通明的乾坤殿中费时三个月，潜心写下了各自最精华的修灵秘术、命理感悟、时运星象和天道诸源等等毕生所得，可谓是包罗万象，涵盖古今。
远古先尊们用自身超绝的悟力，不眠不休整整纂写了近万卷经书，总称为万卷心经，是绝非世间那些世俗读物所能够媲美的。
由于帝海星天未雨绸缪，早作打算，在远古先尊们血洒长空、集体陨落于星海以后，后代弟子便通过品读和钻研万卷心经，其悟力还是能跃进到可观的阶位的，而不至于愚钝闭塞，使修灵境界停顿不前。
因为他们坚信，茕涯总有一天是会回来的，至于他会以何种面目何种姿态重回世间，暂时没有谁能够说的清楚。而匡扶诸天、抵御魔界的艰巨任务，还是得交给后继者们来完成。
然而，自太古历至今，后代灵者的悟力就再也没有达到过先圣位了。相应的，他们的修灵境界也都徘徊在了中等水平，跟远古先尊们比起来实在是相差甚远，天壤悬隔。
远古先尊们的伟业，却得以传唱至今。
沧楉嗅了嗅香橼树散发着书香的叶片，抬头望着天空，才发现云层之上原来还有其他的婆娑世界。那是微小如她者，难以触及到的地方。
愣愣地看完天空，她突然好想睡觉。
沧楉始终是个嗜睡的人。
香橼树说过，只要沧楉进入睡眠状态时，世间没有谁能伤害到她。她想要亲自见证一下。沧楉曾经让伙伴们在她昏睡以后拿起弓箭和利器，不遗余力地来进攻她，只是香橼树的枝桠总会将她巧妙地遮住，孩子们的攻击根本无法奏效。此事便也就不了了之。
每到日薄洪荒，大地披上血色的余晖，从外面狩猎完的壮汉们满载而归，熙熙攘攘，号角声和吆喝声便开始回荡在了瑰丽逶迤的天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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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雾里依约现红颜[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