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寅时,天色已经见亮,裴喜烧了壶热水,倒进水绿釉刻花缠枝的脸盆里,又打了桶井拔的凉水兑进去,试了试水温,才去上房叫起。曹福安净了面,屋子北面的花梨木膳桌上已摆了香油酥圈、马蹄烧饼、炸卷果、香菇面筋并一碗稻米粥,他先喝一碗□□茶暖胃,才捡了几个马蹄烧饼就着稻米粥吃了,又抬头瞧了眼案几上的西洋自鸣钟,已是快到卯时,才出门由乾清门过坤宁门,又过天一门,横穿钦安殿,最后由顺贞门出了神武门。陈章秉由神武门左边的掖门往里走,冲曹福安打了个千儿,见他走远才啐了一口,“曹老公可起得够早!”孙颃之从后面赶上,“您没瞧见他手里拿着的,估摸着是传旨去了——又来一批宫主子!”陈章秉道:“得,有得你忙了!”孙颃之道:“哪儿及得上您,只给贵主子诊脉!”
张长保卯时便在正门前候着,听了扣门声,一面派了小厮传信,一面迎了曹福安往上房里去。曹福安拎得极清,不像其他太监那样出了宫门就装腔作势作威作福,宣旨后领了赏钱客套几句就要走,才出了上房却见着一位姑娘候在跟前儿。
落蝉上前福了一副,笑说:“奴婢是韵答应身前儿的,我们姑娘有事要劳烦谙达一趟。”说着,顺势塞了个荷包到他手里,“我们姑娘备了些体己物,请公公帮着捎进去呢!”她身后并排摆着两只樟木箱子,曹福安扫了一眼,点她说:“老奴倚老卖老讲一句,你们家主子错不了。主子何必急于这一时一刻,给人瞧了笑话!”
落蝉讪讪一笑,转身打开木箱,里面不过是些衣衫鞋袜,曹福安撇了一眼,发觉到了不对劲儿,那上面虽盖了厚厚一层却逃不过他的眼睛,略微思忖了下,这才收起了荷包,又命小厮将木箱抬上马车。
曹福安回到宫里便直奔景福宫,皇后才给两宫太后请安回来,见了他便问:“寿安宫和长春宫都拾掇妥了?”曹福安答:“寿安宫是先皇梁太妃的住所,太妃素喜干净,收拾起来倒也不麻烦,只是一些旧物还需些时日才能腾出来。长春宫有琰妃帮衬着,已差不多能住人了。”皇后点头道:“那就好。”
曹福安见皇后没旁的事了,才道:“奴才适才从韵答应府上回来,受托捎些体己物。”说着,叫了两个小太监抬了那两箱妆奁进来。乌那希忍不住笑:“哪有这样上赶子的闺秀?”径直走了去,叫人开了木箱,见里面装着的不过是几件湘绣的小褂,也不以为意,“长春宫还没腾出地儿,这东西往哪搁?”跟着随手往下翻了两翻,倏然就变了脸色,只见小褂下藏着的是一双绣着鸳鸯戏水的绣花鞋以及一对枕头顶子、被格搭、荷包、幔子,倒是一应俱全了。
曹福安讪讪道:“韵小主唐突了。” 乌那希将那几样物件儿呈了上去,反驳道:“唐突?奴婢瞧着根本就是大逆不道。”皇后一一瞧过,却淡然一笑,只说:“咱们闺阁少女自小便聚在一起纳纱绣锦,新婚前送与婆家挂在婚房内。”又指着幔子上的绣花:“你们瞧这针脚功夫这样细致,必定是闻名邻里的巧手!”
曹福安正色道:“纵然民间嫁娶也只有正室才配纳纱绣锦,纳妾哪算得上是新婚?老奴记得只有娘娘嫁入皇上府邸时才备过这些物件儿。”乌那希跟着附和,“娘娘是先皇指婚的嫡福晋,她算什么?”皇后却不以为然,“不过是些小女儿情怀罢了。”又抬眼睨了她一眼,“新人还没进来,你就要本宫闹出事端来么?”
曹福安见皇后有意平息事端,也乐得所见,“娘娘有容人之量,许是韵答应年少不懂规矩,可到底于宫规不符,奴才这就着人带回去,先由内务府收着,往后娘娘想好了怎么处置,奴才再拿出来。”
这日天朗气清,藏蓝的天空中飘着大朵大朵的云彩,乌那希下了差沿着回廊往下房走,忽然几只乌鸦飞过,便顺势抬头,见到这样好的天气禁不住深吸了几口气。才睁开眼,恍惚一个人影跑到跟前儿,仔细一看是景臻,忍不住训斥:“怎么这样冒冒失失?”景臻笑却嘻嘻道:“希姑姑,我们就等你了!”说着,便拉着她往偏房走。
一进门,炕桌上一桌子的时令小菜都还没动,乌那希又往边上扫了一眼,见还多了例菜里不常见的糯米糕、苏造肉及填鸭锅子,景臻指了说:“这几道是郑谙达特意给加的!”郑延恺一向照顾她们这些在皇后面前儿得脸的宫女,却极少给加这样荤的菜式,为避免殿前出嗖味儿,她们总是饮食清淡,含凉的瓜果也不敢多吃。乌那希这才想起,今儿是巧娟出宫的日子,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总算是熬出头了,这是娘娘赏的体己钱。”
巧娟赶忙起身行了大礼才接过荷包,“可惜奴才福薄,不能再孝忠于娘娘了!” 乌那希拉了她坐下,忍不住道:“说什么傻话呢,放出去是好事儿,明个儿找了婆家,看还念着我们这些姐妹不?”巧娟禁不住逗,立时面红一团捂着脸不再讲话,景臻是开春才进来的,年纪小听不出话里的意思,只拉着巧娟的胳膊自言自语:“也不知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巧娟却笑道:“你才接手了我的差事,就想着出去?”乌那希捏了景臻的脸蛋,叮嘱道:“这样的话以后可不许乱说了,能侍奉皇后是你的福分。”景臻吐了吐舌头,一脸的乖巧,“姑姑放心吧,我也就只敢在你面前才这样!”乌那希笑了笑,又吩咐她:“去小厨房热一壶酒回来,我和巧娟是一批进来的,待会喝完了我送她一程。”
巧娟一步三回头,终是渐行渐远,乌那希这才转身偷偷擦拭眼角,她本来也是到了出宫的年纪,只因着阿玛叙娶了填房她才请旨多在宫里侍奉几年,总好过回了娘家受窝囊气。她常这样宽慰自己,皇后宅心仁厚,待她和一众小姐妹也不薄,碰上这样的主子,是旁的奴才求也求不来的。她找了一处没人的地儿,翻出两块净口糖,这糖是由桂花、槐花及清香草制作而成,专是净口清味儿,又掏出一把铜镜照着,擦掉了哭花的妆,这才往颉芳殿去。
苏嬷嬷才从外面回来,还没进屋就听见乌那希正和周嬷嬷话家常。见她进来,乌那希起身福了一福,道:“可算等到嬷嬷回来了,说到教引栽培,全宫里没一人比得上嬷嬷。” 周嬷嬷附和着,“是了,且不说那一全套的规矩傍身,苏嬷
2.唐突[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