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年三十,公馆内外张灯结彩,洋溢着喜庆,换了身衣服的嬴守更是格外兴奋,手里攥着一副八角彩灯,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喔,飞喽!”
“小姐,慢点儿,别摔着了”璎珞紧跟在嬴守身后,生怕她有什么闪失,“小姐,给你糖吃,咱不玩这个了”凤妈也赶紧掏出大帅送来的糖果哄着,小姐身上哪怕受了点儿小伤,他们这些当下人的都会遭殃。
嬴守歪着脑袋想了想后,将手心摊在凤妈面前,“给我”凤妈摇摇头,指了指她手里的彩灯,“要先将灯扔了”凤妈是嬴守的乳娘,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每当想起聪明伶俐的嬴守,再看看如今痴痴傻傻的嬴守,凤妈都会难过得潸然泪下,觉得是自己没能照顾好她,有负夫人的重托,但关于嬴守的疯因,凤妈是打死也不能说。
嬴守待凤妈也同样亲厚,一向很听她的话,乖乖地丢掉手里的彩灯,凤妈这才笑眯眯地从兜里掏出一把糖块放进她手心里,岂料,握住糖块后,嬴守又撒腿跑了,“唉哟,小姐···”璎珞无奈地皱着眉,也得追过去。
祭殿每天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寸步不离守着嬴守,但因着是小姐闺房,祭殿只能孤倚在门外的楼梯栏杆旁,终日像个活死人般,绰叔的任务始终未传达,那样就意味着他不知还要为对方效命多久,也许祭家灭门惨案的真相只是个莫须有的谎言,出于他的立场,他又必须宁信其有,莫信其无。
百无聊赖地坐在阶梯上,冷不防有人在身后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职业敏感,他骤然以左手抓住其右手,想给对方来个过肩摔,但在抓住其手时,发现竟是一只女子的白皙玉手,而且因他用力过重,她手中的糖块也散落一地。
“小姐,没弄疼你?”祭殿连忙回身,歉意地问道,他的性情向来冷漠,寡言少语,但如今的身份,又不得不让他佯装恭敬,多言,为了无辜枉死的父母,他甘愿忍受。
“你真是太莽撞了,万一小姐有个闪失···”随后赶来的璎珞疾言厉色地斥责祭殿,若有闪失,都会连累她受罪,璎珞能不气吗?
嬴守拾起地上的糖块,将其中一个打向璎珞,“不许说我哥哥”随后,笑嘻嘻地剥了一块糖递给祭殿,“哥哥吃糖”祭殿却回绝了,“你自己吃”嬴守竟不由分说强行将糖塞到他嘴里,然后看着表情怪异的祭殿,开怀地大笑。
楼下看到这一切的嬴赫昆很是高兴,“他能让守儿这么开心,看来我的任命很正确”柯啸却恨得咬牙切齿,祭殿,看我怎么收拾你。
“守儿,哥陪你去放烟花好不好?”晚间时分,当地诸商铺老板设宴邀请嬴赫昆,嬴赫昆也有心拉拢这些商贾,遂带着紫鸢欣然赴宴,少了嬴赫昆,柯啸便可以无所拘束地和嬴守相处,提到玩,更能突显嬴守智若幼童,兴奋得笑个不停,柯啸无所顾忌,竟宠溺地亲吻她的脸颊,璎珞识趣地扭过头,当然她也不会到大帅跟前告状。
柯啸接过璎珞递来的紫貂氅衣帮嬴守穿上,又解下自己的围巾在她颈上密实地绕了两圈,“这样就不会冻着我的守儿了”被裹成棕子的嬴守,只露出两只乌溜溜的眼却仍是一直嘻嘻地傻笑着。
“守儿,怎么了?”随着柯啸朝外走了几步,她又停下了,“两个哥哥也要去”说着,嬴守就要奔去祭殿的房间,“守儿回来”出于嫉恨,柯啸的声音有些严厉,嬴守吓得像一只被猎人举枪瞄准的小鹿,发觉吓到她了,柯啸略微缓和了语气,“守儿乖,他只是个下人,我才是你的哥哥,你只能和我好,以后我还要你做我的新娘子”嬴守固执地摇头,“他是两个哥哥,你要不带他玩,我就不做你的新娘子了”嬴守任性地站在原地不动,柯啸想用烟花诱惑他,“守儿最听话,快跟哥哥走,否则那些烟花会被人偷走了”哪知嬴守更是耍起脾气,“我就要两个哥哥去”
“你---”柯啸气恼,又不好发怒,毕竟她现在就如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和她讲不明白道理,但对祭殿却已是恨至极点,他绝不许任何人破坏他和嬴守的感情,更何况祭殿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小蚂蚁,随时都能将其捏死,构不成威胁的资格,但为了哄嬴守,柯啸勉强应允,“好,带上他”
漫天五彩斑斓的烟花,令嬴守应接不暇,不停地嚷着“哥哥,我也要玩”柯啸点燃一根烟火棒交给她,“小心”,嬴守握着如绚丽花火的彩棒,开心得又蹦又跳,玩得不亦乐乎。
祭殿站在冷风中,沉默着并不为嬴守的天真所撼动,柯啸冷眼打量他,突然由背后掏出手枪对准其脑后,祭殿镇定地问道:“要开杀戒?”
“暂时还不想取你狗命,但你最好识相,你的命在我手上”担心会吓到嬴守,柯啸适时收起枪,祭殿不以为怵,依旧神色自若,站在原地,矗立在风中。
嬴守趁柯啸不注意,拾起台阶上的烟火棒,逐一引燃,然后分别递给柯啸和祭殿,“哥哥玩···两个哥哥也玩···”祭殿被动地接过,却木讷地拿着任凭它们自燃,灿烂的火花如美丽的人生,夺目地释放华彩,然而他是嫉恨这种芳华的,十年的折磨和悲惨,令他的心早已有些扭曲,他的人生不完美,他的命运多舛,他便无法以平常心看待世间的美好,灰白才应是这给不公正的世道该有的颜色,纵然烟花璀璨、绚丽,终会有阑珊落幕之时,亦如人生的精彩不过瞬间,冬夜其实漫漫长兮···
2·正月初五,督军公馆升起了暖炉,搭起了戏台,嬴赫昆高居主位,花枝招展的紫鸢和穿着量体裁制的雪旗袍的嬴守分居左右,道尹(行政事务长)、县长、警署总长、商会会长等众多宾客都受邀前来捧场,柯啸一身飒爽的戎装,负责指挥府邸的安全措施。
第一场唱的是《玉堂春》选段《苏三起解》,扮演苏三的青衣双手戴枷,悲戚地走上台,她的身后跟着崇公道。
(哭)喂呀···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好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就说苏三把命断,来世变犬马我就当报还
崇公道(白)
苏三,你跪倒在这儿,是祝告天地,还是求盘川哪?
紫鸢似是勾起往昔的回忆,一时兴起也随着哼起来,嬴赫昆虽眼睛留在戏台上,心思却停在和药材商褚老板的谈话上,购买军火的资金迟迟凑不足,他必须另辟蹊径敛财,听闻贩卖药材利润很高,便借用职权笼络这些药材商。
柯啸在巡视完公馆的防御后,踱步走回,却发现嬴守的座位空了,柯啸大惊,慌忙耳语向嬴赫昆汇报,嬴赫昆低声怒斥“还不快去找”若说他的人最重要的,除了仕途,便是嬴守,她是他对此生挚爱的女人至死不渝的真情寄托,他为女儿取字“守”,即是喻意永远守护。“守儿若有闪失,我要你们陪葬”
“大帅放心,我决不会让守儿有事”柯啸急急去寻,大门紧闭,嬴守应该还在公馆里。
戏班后台,嬴守趁人不备混进来,瞧瞧这儿也新鲜,摆弄几下那儿也觉得好玩,最后竟抓起画脸谱的油彩在脸上胡乱涂抹,班主恰好走进来,抢上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油彩,“唉呀,我的姑奶奶,你跑这儿添什么乱哪?快出去,出去”
“我不走”嬴守耍赖,抱着门柱不肯放手,“这是督军府,你不走我可要叫护兵抓你了”班主万料不到嬴大帅的千金会是个痴儿,故此没将嬴守认定为是小姐,以为她是偷混进府里的。
“我要玩,不走”嬴守晃着头,手抱门柱更紧了,“那么,别怪我不客气了”班主说着就动手掰她的手指,企图令她松手,嬴守疼得直叫,“你是坏人···”
声音惊动了里间帮忙更换戏服的琥珀,“班主,出什么事了?”班主扬扬下巴,“喏,不知打哪冒出个疯丫头跑到咱们后台撒野”嘴动,手也没停,掰得嬴守一个劲地喊疼却仍固执地不松手。
“小妹妹,这里不好玩,姐姐带你去别的地方玩好吗?”不忍伤倒嬴守,琥珀走至近前,好言相劝,嬴守迟疑地打量她,似乎有所动摇,但班主脾气暴躁,哪容她们废话,“琥珀,少跟她啰嗦,一个傻子怕什么”边说,还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非要给她施点厉害。
“你住手”祭殿冷着脸蓦然出现,“长官,你来的正好,这个疯丫头你可要好好审问”话落,班主终于将嬴守的双手掰离了门柱,自以为得意替大帅抓了个歹人。
祭殿狠狠地瞪了班主一眼,转向嬴守,“你怎么样?”嬴守将红肿的手指伸给他,委屈地要哭,“疼”,祭殿瞧着她红、白、黑汇染的花脸,一向不苟言笑的他也忍不住笑的冲动。
“涂点儿药就会没事了”祭殿用自己宽大的手掌将她纤小的双手包裹在掌心中,见此情景,班主豁然晓得嬴守的身份,“我···我不知道她是小姐···,我以为···”班主腾地一声跪在地上,“小姐,饶命啊···”
“以后办事要擦亮你的狗眼”祭殿意味深长地瞥了琥珀一眼,他必须将此事压下,否则局势一乱,后面的“戏”就没办法演了。
“多谢小姐,多些长官”班主将头磕得如小鸡啄米。
“小姐,千万不要和大帅提起你手受伤的事···”祭殿尚未叮嘱完,嬴守突然抽出右手向他伸出小手指,“拉钩”祭殿一怔,十年了,童真童趣早已在饱经风霜的生命中消失殆尽了,但残留的记忆中却永远挥不去儿时和娘亲拉钩的画面,祭殿迟缓地伸出小拇指,和她的钩在一起。
“守儿”这时柯啸也找来这里,看到嬴守和祭殿手拉手,甚是恼火,他一把夺回嬴守的手,却发现了异常,“守儿,你的手怎么肿了?”听到他的质问,班主立时吓得双腿发抖,他识得柯啸的身份,一旦道出实情,他的小八字儿可就没了。
嬴守想了想,用手背在花脸上蹭了两下,“真的是油彩弄的?”柯啸将信将疑,瞥了眼面无表情的祭殿,遂拉起嬴守,目无旁人地带她回房间洗脸去。
“琥珀,别傻站着”竟忘了正事,班主拍了拍脑门,“凤锦不知怎地突然闹了肚子,《穆柯寨》这一段由你来唱”
“我?”琥珀佯装惊讶,心中暗自窃喜,凤锦师傅莫怪了!“能行吗?”
“别废话了,咱们戏班就你和凤锦是刀马旦,快去准备”班主不耐烦地催促,站在门边的胭脂开心地朝琥珀眨了眨眼睛。
身着女铠,背插四面令旗,手持花枪的穆桂英飒爽英姿亮相在台上,这一场唱的是《穆桂英》选段《三取降龙木》。
紫鸢自琥珀一上台,便是一惊,这身段,这眉眼,仿佛和当年的自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难道她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为辨得真切,紫鸢竟不自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却遭到身旁嬴赫昆的嫌恶,“成什么体统?你几辈子没看过唱戏吗?”
“不是,大帅是···”紫鸢未等说完,但见台上一名武生手持锋利的长刀,以敏捷的动作跃下台,直奔嬴赫昆而来,场面顿时混乱,护兵们纷纷举枪向武生射击,武生都灵活地闪过,却弄的其他宾客鸡飞狗跳般慌不择路,很多无辜都因此被乱枪射中。
嬴赫昆猝不及防,此刻柯啸又不在身边,他慌忙掏出腰间的手枪,不待抠动扳机,武生已举刀挥向他的手腕,手上一疼,枪霎时掉落在地,紧接着武生高举大刀,向嬴赫昆光亮的脑门砍去,紫鸢吓得“啊”地一声大叫,险些昏倒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长刀即将砍下之际,琥珀手持花枪横阻住武生的动作,“刀马旦,这是我们复国会和嬴赫昆之间的恩怨,你最好不要插手”武生好言相劝。
“你们之间的恩怨我管不着,但你不能连累到戏班”即便是对话,两人手上的动作也依旧没停,“休怪我不客气了”
祭殿始终站在二楼的漆柱旁,冷眼观望下面的情况,这是属于她的行动,他绝不会插手,众戏班的早已吓得堆成一团,尤其班主被吓得最甚,牙齿都在不停打颤,今天一定是触了霉头,接二连三出事。
柯啸闻讯赶来,准备掏枪,却发现腰间别着的手枪不知所踪,此刻,琥珀早已招架不住,手臂、腿上有好几处被对方砍下的刀痕,但出血不多。
“啸儿,一枪毙了他”嬴赫昆忍痛拾起地上的手枪准备扔给柯啸,“不,大帅,我们给他一个公平的死法”柯啸喝令所有护兵,“你们都别妄动,谁敢开枪我毙了谁”说罢,脱去上面的军装,一手挥开琥珀,“复国会的?单枪匹马来是条汉子,今天就让你死得心服口服”
“如果我胜了,我要嬴赫昆的人头祭奠我们无辜枉死的兄弟”武生在决战之前开出条件,柯啸不敢贸然应承,唯恐嬴赫昆忌讳,但其实对付这种不入流的鼠辈,柯啸是有把握的,反倒嬴赫昆爽快,“你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敢向我索命?好,老子成全你,柯啸,我的命就交给你了”
武生脱去戏服,亮出黝黑、结实的胸膛,“来”柯啸也不客气,第一招便是狠狠一记重拳,接着又是一脚猛踢,武生也不含糊,纵身一跃,一招鹰爪袭向柯啸喉咙,幸好柯啸躲避及时,双方正交战激烈,忽听一声枪响,在众人寻声望想枪源时,武生蓦地单膝跪地,她的右腿受了枪伤,正在汩汩流血,“卑鄙···”
“好玩,好玩···”只见嬴守双手握着枪,开心地又蹦又跳,柯啸恍悟自己的枪是被她偷偷拿走,“大帅,我说不听小姐,···
求您开恩···”璎珞连忙跪地求饶,以为大帅定会降罪,若非是家生奴,她早就辞工不干了。
“起来,起来,谁也不怪,守儿是向着爹爹呢”嬴赫昆不怒反笑,对嬴守更是宠溺,紫鸢不满地由鼻子发出一声冷哼。
大势已去,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的夙愿终未达成,武生将鹰爪对准自己的喉咙,清脆的断裂声响起,武生惨然倒地。
护兵们开始着手清理府里横躺着的尸体,紫鸢也已派人搀扶琥珀去处理伤口,柯啸率领余下护兵将戏班里所有人抓去审问,嬴守依旧握着手枪玩耍,祭殿瞧在眼里却总觉得不寻常。
身上的几处刀伤不在要害,经过细心涂药和包扎后,大夫便放心离去,见紫鸢一直陪在床前,琥珀急忙欲起身见礼,“别动,你身上还有伤”紫鸢面带笑颜按住她,“你是咱们大帅的救命恩人,无须多礼”细细打量着她,紫鸢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爹娘又是谁?”琥珀说着,潸然泪下,楚楚可怜的模样惹得紫鸢着实怜惜,她越发觉得琥珀是自己的女儿。
“花儿,婳儿”她突然撩开琥珀前额的刘海儿,在眉心正中果然有一个小指指甲大小的疤,加上三岁那年被拐走的经历,紫鸢更加深信琥珀就是自己的女儿嬴婳,而且她也必须坚信她是自己的女儿,因为在赢家,嬴赫昆器重的是柯啸和嬴守,紫鸢是孤立的,她必须扶植一个举足轻重的援手,以此巩固自己岌岌可危的地位,这也是她急寻女儿的原因之一。
紫鸢一把搂住琥珀,“孩子,娘终于找到你了”琥珀佯作一头雾水,“娘?”身世都是绰叔教她编的,眉心的疤,绰叔告诉她是刚学走路时不小心磕到门槛儿上。
“没错,你本名叫嬴婳,是四月初七的生辰,在你三岁那年的天花,娘和乳母便抱着你到镇上的郎中家瞧病,谁想那个郎中竟是个拐子,借机将娘和乳母支到外面,偷偷抱着你从后门溜走”说到这儿,紫鸢流下眼泪,她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的轻信,大意弄丢了女儿,更因为这件事她失了宠,让修语茶那个女人趁机占了她的名分,“可惜,那时候
第九篇:迷局暗香[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