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面面相觑,最后留云道:“王妃,您和侯爷说话越来越像了,奴婢们听不懂!”
林则宁浅浅一笑,道:“我是感叹,女子一旦嫁人,便不如以前自由,以前还能经常出去逛逛,现在连出趟门都困难。”
留云、唤月更加疑惑了。
“王妃以前也没有经常出门啊!”
“没有吗?”
“没有啊!”留云接口道,“王妃未出阁前身体时好时坏,经常要去庄子上休养……”留云挠挠鬓角,“这个算出门么?”
去庄子上休养?林则宁心中一动,出了规矩礼仪严谨的侯府,离开了人多混杂的闹市,林则宁就有机会外出游历,“自然算啊!”她不动声色的道,“去了庄子上还能去田野间走走,领略一下别样的农家风情,也是不错的。”
“可是……”留云更觉得奇怪了,“王妃那时候在庄子上养病,一直足不出户啊!”
那时候的留云、唤月还只是二等丫鬟,年龄也不大,大家闺秀抛头露面四处闲逛过于惊世骇俗,瞒着她们也有可能。那时候陪着出门的自然是贴身丫鬟是白杨和绿柳,因此绿柳才会对京城街道连同商贩那么熟悉。看样子回去还是要旁敲侧击的问一问绿柳,林则宁一个闺阁千金,为什么会懂番文?为什么林则平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反而郑重的告诫她不要让旁人知晓?到底林则宁有着怎样的过往,让他们一直避之不提?
宁国侯中毒的案件在刑部的介入下很快水落石出,一系列不利证据均指向李国公府,李国公府的背后是谁,不言而喻,远在梧州的益王百口莫辩。然而,当刑部将所有证据呈给越帝,李国公跪地委屈的直呼冤枉却拿不出证据替自己辩驳的时候,越帝却出人意料的没有当庭发作。
“因为证据太充足了!”林则平将药碗递给林则宁,对慕容青枫道,“如此完美的无懈可击的证据,再加上众口一词,认定是益王在背后指使,反而会引起皇上的疑心,怀疑是不是太子殿下在后面操纵嫁祸给益王的。”
慕容青枫愤愤的找不到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这真是……”
林则平靠在仰枕上,食指轻轻的划着丝缎的被面,“一定有人在背后替益王谋划。”
“是太后?”
林则平摇摇头,“太后处于深宫,不太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安排好每一个细节。益王出京后,益王府是谁在主事?”
“六哥尚未娶妻,只有几个没有名分的姬妾,一应内务、外务都是长吏岳翔总揽,陆俊岭辅助。”
“陆俊岭?可是那个‘钱江才子陆俊岭?”
“正是他,他现在是益王府客卿。”
“恐怕不仅仅是客卿那么简单!益王不在京中,长吏岳翔是个理事能手,却不擅长谋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参透皇上多疑的性格并设下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局,多半是陆俊岭的手笔。”林则平不经意抬头,见林则宁正皱着眉头凝神倾听,便解释道,“陆俊岭是昭德十九年的状元,智谋一流,可是有些心高气傲,而且过于注重名利,蟾宫折桂后委任江州浙安府花古县县令,到任后也做了不少实事,只是他生了一副好相貌,被上官的女儿屡屡骚扰,最后愤而辞官。”
慕容青枫似笑非笑的看了林则平一眼,他还好意思说旁人相貌好,若说相貌,整个东越,有几个男子甚至是女子能胜过他?
林则宁点点头,她本对这些政事不感兴趣,只是林则平和慕容青枫当着她的面就开始讨论,都没有叫她走开的意思,她也想知道害林则平的凶手到底是谁,就留了下来,可是听他们的谈论,似乎林则平中毒还涉及了党争,心中开始暗暗后悔留下。
在慕容青枫看来,林则宁只要做好齐王妃就可以了,完全没有必要知道朝堂中的弯弯绕绕,然而时至今日,宁国侯府的中立状态势必要被打破,林则宁也有必要知道一些事情,他们两个人之间,或许没有情爱,但也不是仇人和陌路人。他凉凉的讽刺林则平道:“你怎么不告诉她陆俊岭一直对你不服气?”
林则平莞尔一笑,道,“这世上不服气的人多了,我哪能各个知道?”
林则宁依然点头,林则平的身上有太多光环,出自寒门同样有“才子”之称的陆俊岭对具有先天优势的林则平不服气并不奇怪,林则平的身上有四分之一的皇室血脉,又是侯府世子,根本不需要参与科举,因此两人也就没有一决高下的机会,难道这是陆俊岭投靠益王的原因?想要通过辅助一个皇子登上皇位来铺就自己的锦绣前程,从而压过一直不肯投靠益王的林则平一头?等等……如果林则平中毒确实和益王有关,那么为什么益王要对林则平下毒手呢?保持中立的宁国侯府即便不会支持益王,但也不会针对益王,采取这样的手段来害林则平根本就是在给自己树立起一个强大的敌人,益王不会有那么蠢,除非,宁国侯府的中立只是表面上的功夫,事实上,宁国侯府早已经投靠了太子!如果事情是这样的话,那么林则宁嫁给齐王根本就不是为了维持宁国侯府的中立,而是变相的与太子一派结盟!
林则宁的后背开始发凉,以上的推论如果全部成立的话,那齐王妃一次次的受伤根本就是宁国侯与齐王迷惑众人而导演的一幕幕戏剧!
猜测的内容对她的冲击过大,林则宁的脸色有些发白,林则平伸手去握林则宁的手,慕容青枫目光一变,然而在看到林则宁躲开的动作时眼底涌起一丝窃喜。
“宁儿!”林则平太了解自己的妹妹了,她的每一个眼神和动作背后的含义他都了如指掌,“在你受伤失忆前,宁国侯府都还是中立的!”
林则宁飞快了看了林则平和慕容青枫一眼,又低下头去,自从她在这个世间重生,慕容青枫待她实在算不上好,却也远不及留云等人口中不小心时透露的无情的嘲讽和虐待,她本以为是丫鬟们小题大做,因为慕容青枫的言行并不能伤她分毫,难道是因为林则平终于向太子投诚,所以慕容青枫才有所收敛?林则宁受伤的时间,正是林则平发现自己中毒的时间,是不是那个时候林则平查到对自己下毒的幕后黑手是益王,所以才支持太子?可是这样的话疑问又回到了原点,益王为什么要害林则平?除非,林则平一开始就支持太子!益王为了破坏太子、齐王和宁国侯府的联盟,所以使了一招挑拨离间计策,没想到即使娶了李家女,林则平也没有转而支持益王,反而将林则宁嫁给了齐王来维系联盟间的关系,益王见一计不成,索性下毒想要害了林则平的性命。
“宁儿……”
“我去厨房看看粥熬好了没有!”林则宁不能林则平说完,“嚯”的站起身来,低着头急急的朝门外走去,身后传来林则平的叹息声,她却没有勇气回头。
“她在害怕什么?”看着林则宁匆匆而去的背影,慕容青枫问道。
林则平又是一声叹息,这世上除了自己,还有谁能了解宁儿的内心,即便智谋无双,曾经在生死关头杀伐果断不输男儿,她的心却依然有着少女应有的善良和敏感,而正是这善良、敏感的心性,如一块巨大的磐石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一年的呕心沥血,换来两年的梦魇纠缠,或许她早就想将往事遗忘,那次受伤,只是一个契机。
“齐王殿下!”林则平叹息半晌后突然出声。
慕容青枫警惕的看着他,“做什么?”每当林则平这么正儿八经的跟他讲话时,他都会忍不住绷紧了神经,生怕一不小心掉进他挖好的陷阱。从小到大,他吃过太多次的亏,明明林则平是皇子伴读,然而受罚的却总是他们这些尊贵的皇子,他总是有办法巧妙的逃过惩罚,即便逃不过,也要拉上他们作陪。
“按照约定,事成之日,便是李氏和宁儿自由之时,我不知自己是否能等到那日,还请齐王殿下……”
慕容青枫脸色锐变,“哗”的站起身来,带倒了手边的茶碗,茶水流了一桌子,他沉声说道:“你要是怕我毁约,便好好活着!”
林则宁立在窗下,面色苍白如纸,屋子里传来林则平的咳嗽声,她艰难的挪动麻木的双脚,轻轻的离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连呼吸都微不可闻。走出屋子的时候,她本该毫不犹豫的走开,可是即使心中害怕,却还是忍不住想知道林则平向太子投诚的真正原因,当知道原因不是心中所猜想那般不堪,她却又如此的难过。她的脚步越来越快,一不小心踩到了裙角,一个趔趄,忙伸手扶住廊柱才没有跌倒,只觉心跳如鼓,感动、悲伤、嫉妒、羡慕……种种复杂的感情充斥着整个胸腔,仿佛要炸裂开来。
林则平住的院子里没有侍女,只有两个侍从,因为林则宁在这里的缘故也不怎么出来走动,否则被人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定会大惊小怪起来。听留云说院子看不见的关键地方都有高手把守,林则宁虽然从未见过,却也隐隐觉得院中的气息不一般,她抚着胸口,努力的使自己平静下来。
“王妃!”
留云突然出声吓了林则宁一跳,而林则宁的反应又吓了留云一跳。
“王妃,您……您怎么了?”她远远的看见王妃一个人在这里抚着胸口发呆,她迎面走来还以为王妃已经看见了她。
林则宁松了口气,“是你啊!”看了看留云的表情,又问,“有什么事吗?”
“王妃,您有没有听到府里的传言?”
“什么传言?”书房里,林则平的手中还握着一本经史,头也不抬漫不经心的问玄金。
玄金面无表情的将听到的流言复述了一遍:“夫人是个灾星。”
林则平翻书的手顿住,皱着好看的眉毛抬起头来问道:“灾星?”
“是,大家都在说,自从夫人嫁到侯府,府中就风波不断,灾祸连连,先是老侯爷,现在又是侯爷,连出嫁了的大小姐也是三灾八难不断。”
林则平斥道:“胡说!去查一查是谁带头传起来的,给我严惩!”
玄金垂手立在一旁,道:“大小姐已经下令禁止再传流言,并查了几个嚼舌根的婆子,各打了二十大板。”
“谣言并不是从那几个婆子传起的吧?”林则平看了一眼玄金,“大小姐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玄金道:“听说是从夫人身边的丫鬟那里传出来的,可是夫人身边的丫鬟都是您指派的,大小姐不便深究,只罚了几个婆子,并告诫了府里的丫鬟一通。”
林则平立刻明白了其中的缘故,将书合拢放到书桌上,撑着椅背站起身来,“去夫人那里!”
“是!”
林则平没有妾侍,也没有纳妾的打算,因此李氏和他一起住的是侯府的主屋,不过自成亲后,他住书房的日子居多,主屋倒成了李氏的屋子。
灵兮在卧室里安慰渐渐收泪的李氏,杨梅出了卧室的门看见施施然进门的杨桃,顿时板起脸来,拉着杨桃到院子里的僻静角落里问话。
“我问你,夫人不详的谣言是不是你传出去的?”
杨桃笑着道:“姐姐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夫人有什么谣言?”
“你别装傻!”杨梅怒道,“你的心思我们都知道,你以为坏了夫人的名声就能轮到你吗?你怎么那么糊涂!你是什么身份?夫人是什么身份?你比得过吗?”
杨桃闻言冷笑道:“我是什么身份?我的身份怎么了?要不是她们家,我会沦落到今天给人当丫鬟的地步吗?再说,她那个样子,哪一点配得上侯爷?”
杨梅忙去捂杨桃的嘴,急道:“你是不是疯了?瞎说什么!”
杨桃扭头甩开杨梅的手,直着脖子道:“我疯了?我清醒着呢!我可不像你们,敢想不敢做!”
“你——”杨梅顿时气红了脸,“我们想什么你又知道了?你自己有那龌蹉的想法,别安在我们身上!”
杨桃冷笑道:“是,我的想法龌蹉,姐姐管我做什么!”说完,甩着帕子进了屋。
杨梅在后面恨恨的跺脚,“我看你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在院子里站了半晌,她也迈步朝屋子里走去,刚走了两步,就看见两个人绕过影壁朝中庭逶迤而来,定眼看去,她忍不住吃了一惊,忙弯腰行礼,“侯爷!”
林则平“嗯”了一声,脚步并没有停顿,走过杨梅时随口问道:“夫人在屋里吗?”
“在!”杨桃身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侯爷再早来片刻,说不定就听到她和杨桃的对话了。
听到林则平来了,李氏吃了一惊,忙从床上坐起来,挣扎着要下地。
“别起来了!”林则平走进卧室,将披风递给灵兮,径自走到李氏床前坐下。
“侯爷身上的毒还没有清除干净,怎么这么晚过来,要是再着凉了该如何是好?”李氏扭头吩咐灵兮去熬红糖姜水来。
灵兮应声而去。
林则平瞥了一眼屋子里的杨梅和杨桃,淡淡的道:“你们下去吧!”
杨梅忙拉着杨桃出去了。
李氏自然也听到了那些关于自己不详的传言,开始她也气怒交加,然而细细想来,传言却都是实话,原本赫赫有名的宁国侯府正是因她而一步步走上下坡路。她很清楚,那年的宫宴上,给她下药的人不是林则平,林则平只是正好进了那间屋子,看到衣衫不整的自己,谁也没想到他竟然全无辩解,默认了轻薄她的诽谤,保全了她的名节,却因此惹恼了皇上,若不是太子、益王及一众大臣纷纷作保,皇上差点以“德行有失”的罪名剥夺了他的世子之位,最后盛怒难平的皇上还是以“教子无方”为由狠狠的斥责了老宁国侯一通,并将传承了四代的宁国侯爵位由不降级世袭贬为降级世袭;她不傻,她从小就被母亲带着参加各种聚会,由于李国公府煊赫的声势,京城上层的宴会她几乎从未缺席过,也从未见过林则宁,听说那次宫宴是林则宁第一次公开露面,宫宴男席与女席是分开的,因此,林则宁根本就不可能见过齐王,又何来的一见钟情之说?即便是机缘巧合之下见过面,林则宁真的喜欢齐王,那为何在听说齐王未娶妻而先纳妾时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心难过?“哥,一定要守住我们的家!”上轿前,林则宁的脸上不是新嫁娘的娇羞,而是义无反顾的决绝,林则宁为何要嫁给齐王不言而喻;若不是这两件事情,原本因旧伤复发而回京修养的老宁国侯又怎么会气怒交加而中风,最后伤上加病,原本叱咤风云的沙场猛将最后却死在病床上,她永远也无法忘记老宁国侯闭眼时担忧的眼神;还有林则宁、林则静……以及他这次中毒,虽然母亲矢口否认,但她却无法相信这件事与李国公府无关,若不是他掌握了什么证据,怎么会在半年内换着法子将她身边的人一一打发了?有下人说,父亲送给他的书页上撒了毒粉,他翻看书册的时候中了毒,无穴不来风,若不是有些影像,下人们会传的这么有声有色么?她是个灾星,一点也不假!他应该会更讨厌她吧,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呢?赶走丫鬟后要和她说什么呢?
林则平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拿出汗巾,替李氏轻轻的拭去眼角泛滥的泪水,“你受委屈了!”
李氏怔怔的看着他,一时间忘了哭泣。
“你不要想那么多,这些事情说到底,和你无关!”
“可是……”
“你是你,李国公是李国公,我分得清楚。”林则平看着李氏的眼睛道,“你也该清楚,你现在是林家儿媳,不再是李家女儿。”
“可他们是生我养我的亲生父母,妾身……”
“若他们不是你的亲生父母呢?”
李氏仿佛没听懂林则平的意思,怔怔的看着林则平,期期艾艾的道:“怎么可能不是,我……他们自然是妾身的亲生父母……”
林则平平静的看着李氏,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是如此的清澈,仿佛千年古潭一样深不可测,泛着冷冷的粼光。“当年你我在宫中被人撞见后,我曾暗中调查你中迷药的原因。”
第三十二章用番文险泄身份,平流言始揭往事[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