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方,作箇音书能断绝。
适来往南浦,欲问西江船。
正见当垆女,红妆二八年。
一种为人妻,独自多悲恓。
对镜便垂泪,逢人只欲啼。
不如轻薄儿,旦暮长追随。
悔作商人妇,青春长别离。
如今正好同欢乐,君去容华谁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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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丫头一脸憨态。
瞧这情形,青阿不禁苦笑。她一把夺过稿本,准备对照着给她纠错。不料这巧珍却得意地“嗨嗨”笑了,还冲青阿扮了个鬼脸,意思是“你歇着去罢”。青阿哪甘示弱。只一扭身子,便滑落在地,假装要去拍打这小妮子。
哪知道,她此时的身子还太弱。脚一软,差一点儿栽到地板上去。
那闺女见状大惊,赶紧上前一把搂住她。随后硬是把她扶到了床沿左定。这俩人经过这一折腾,也是气喘嘘嘘。
丫头赶紧弄来一碗茶。一边替青阿端着,一边一个劲地抱怨她差点儿惹出祸来。
喝完,丫头还逗弄孩子一般拍拍她的后背、捏拿几下。青阿无奈,只得听任那丫头在她肩背小心抚弄侍侯。等一缓过劲来,青阿便问起昨天傍晚的事儿。哪里知道这丫头一听这话,小脸儿顿然变了色,再也不吭声了。
青阿是何等乖巧,早瞧出这里的道道,也趁势打住。
过了一会儿,这丫头瞧着青阿脸色转暖,却又开打了话匣子。她悄悄告诉青阿说,青阿表哥陆调少爷昨晚赶到了此地,便来瞧过她。刚才还问起她的病情,嘱托自个儿小心侍侯。
青阿听罢,顿时乐了,便要起身去瞧他。
丫头一把摁住她,再也不肯放手。而她老爹又是千叮万嘱,要她照料好小姐。若把小姐的病给耽误了,非打烂她的屁股不可。眼下,少爷还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这丫头却非等侍侯完她起床,才肯动身。
青阿只得叹了口气,一个劲地催她快快动手,好去把陆调少爷尽快给找来。
这丫头却偷着乐。
又在炕头磨噌了好一会儿,她这才扭动身子跨出屋门。
青阿盯着她的背影,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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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瞧,瞧瞧!”
这边疯丫头巧珍才匆匆跨下屋子台阶,就听得左前有人大声嚷嚷:
“这般慌张,敢不是屋里着了火!”
巧珍赶紧顿住脚步。抬头一瞧,不由得吐了吐舌头,退到一旁,给来人让出条道,敛衽一拜。此人一面故弄玄虚地喝斥正要出门的巧珍,一面“噔噔噔”大踏步进得后院,径向青阿这边屋子而来。
而屋里的青阿陡然一乐:是表哥陆调到了。
这是个好兆头,她想。
这陆调先祖便是中原世家大族。晋南渡以来,依然数代为官作宦。这人满足于做一个既懒又散的书生子,却又侠胆包天,好打抱不平。青阿虽说与他这位陆申族弟的独子、从江南的公子哥陆调是至亲,又同苏州,此前却于从未谋面。
不过也真是无巧不成书,这表兄妹俩却在外乡碰了头。
青阿去年先后暴失怙恃,是三个月由家中一快奔六十的老仆人护送、绕道金陵从水路进京投奔舅舅陆申的。对打小身子孱弱、又从未出过远门的江南女孩儿青阿来说,这一路自然有说不尽的劳顿之苦。
可怪的是,青阿愣是没事,倒是把原本极健朗的老头拖垮以至于病倒了。
船泊淮阴,眼见老人病势沉重,青阿只得下船住进客栈为老人延医。十来天后,老人的病是慢慢痊愈。这期间,青阿结交了出自苏州阊门落当地酒家的艺伎。一来二去,此人便深得不谙世事的青阿的信赖,常请她来客栈照料老人。哪想就在他俩准备重新动身北上的前一晚,趁他俩不备,此人勾结当地的一个痞子头,把青阿的全部细软卷巴卷巴、一走了之。
青阿恨得跳了一回河。
好在此时老人遇上了一个江湖朋友,此人急公好义,的一边接济了他俩些个,一边捎信给在扬州访友的陆调。
陆调久有来京洛寻求功名的打算,原本半年后再动身。
得知这主仆二人遭难,连夜从扬州赶过来。水陆兼程、百般打听,终于在淮阴赶上困守小客栈她一老一少主仆二人。要不是陆调施于援手,别说远赴长安,连淮阴城都出不得。
随后,陆调另雇了一条船,
一路护送她来到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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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陆调到了。
这陆调一进屋子大厅,便顿住脚。没等随后而来的巧珍入内通报,青阿早已笑吟吟的迎了出来,紧挨了前厅的客床,敛衽一拜。只是随即便似乎不经意地扶了一把身旁的屏风。
陆调先是听得陆申命丧长乐坡,赶紧收辍一番便往回赶。
凭了同乡好友王炎与一兵部朋友交情,傍上俩递传六百里快函的驿卒,日夜兼程朝西而来。直到在潼关与李白派出的信使相遇,这才歇息了半天。
本来昨天晌午前就该到了,不料为一个朋友的事儿硬生生耽搁了两个时辰。
当晚,他被李白接到了这灞桥驿最豪奢气派的“陶然”酒楼安顿下来。
这陆调是怎么样一个人?
李白有诗《叙旧赠江阳宰陆调》,其中道:
“开吴食东溟,陆氏世英髦。
多君秉古节,岳立冠人曹。
风流少年时,京洛事游遨。
腰间延陵剑,玉带明珠袍。”
此人可谓倜傥萧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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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表妹人前颇悍。
这大哥只有温存。没多久,这表兄妹彼此就习惯了家庭式的交流。眼下,没等陆调喘口气,只听满屋子青阿对李白的抱怨声。
陆调一愣。耐住性子听完原委,不禁乐了。
此前,李白并没把昨日傍晚青阿险遭不测的情形,原原本本告诉陆调,只是提到她稍有不适;而陆调却生性不黯于观察,只当青阿还是先前的表妹、那个顽皮健康的妖女子。于是回了礼后,并没招呼青阿到一旁歇息,却把话题扯到李白身上,盛赞其人不仅文章盖世无双,为人更是侠骨铮铮、内力与剑术俱已呈大家气象。他还饶有兴趣地问起青阿对李白是如何观感。他说这话本是无意,而青阿却早已臊了个大红脸,只当表哥拿她寻开心呢。
这一劳神,她不禁顿时眼前有个黑幕兜头罩来。
于是她“呀”的一声,顺势膝席而坐。那巧珍本就担心青阿的身子骨弱,正要提醒陆调。此刻瞧着她有了晕劂的先兆,赶紧上前搀扶。
眼看青阿体力不支,神色委顿,陆调只得与巧珍一起把她扶入内屋将息。
陆调一时竟不知如故是好。巧珍瞧着陆调似乎并不知情,便把昨晚青阿遭到歹徒袭扰的事儿合盘托出。
陆调听罢连连顿足。
而此时,青阿半躺在床头,倒缓过神来,硬逼了巧珍与陆调把此后的经过、尤其是李白如何对此事做出处置一一道来。陆调深知他这任性的小表妹不好缠,只得把他知道的事儿,兜底翻倒出来。
同时,也顺势逼迫巧珍,套出了她从她那充当驿吏的哥哥那儿听来的、
有关青阿的一段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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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说到印重了。
原来,本就精警过人的印重,一面大声应酬李白,一面示意早被他收伏的酒店众伙计注意四周的动静。
那些个伙计,本来没拿青阿退避邻家染坊一节当一回事。
有个小伙计只是在印重提到她的当口,才说了一说。谁会想到印重当下脸色就变了。他扔下李白等人,从酒店后门翻墙掠入“福记”染坊大院。
李白见印重脸色不对、一去不回,随后也掠入染坊大院。
饶是李白身手灵便,再一瞧印重,也没了声息。只感觉有一道黑烟径直去了驿站的值房。
此后,就是青阿遭遇不测,被印重随即救起的那一情节。
其实之后他俩也会有大麻烦,因为已有帮仨歹徒尾随印重而来,形成夹击之势。幸好此时李白赶到,从后一顿痛击。
受到惊扰的歹徒,这才一哄而散。
青阿听罢连声叹息。过了一会儿,她又问眼下再李白去了哪。陆调一愣,慌忙把话扯到驿站那边。接着借口此后印重一直把他那一班人摁在驿站后院,再也没出院门一步,他得去瞧一瞧。说罢翻身就朝外走去。
青阿见状起了疑心。她没法派陆调的不是,却跟巧珍发起火来。
巧珍被她闹得哭了,只得答应她去打探打探。
过了小半天,却带回一个让青阿更烦心的消息:李白回京城去了。青阿不信,让她请陆调来。等陆调来把此后李白的动向全告诉,青阿不由得傻了眼。
原来就在青阿独自躺在驿站的值房将息时,李白与老亭长就一刻不停地在院内院外巡察守卫。直到恩语和尚等人闻讯赶来,才歇息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听说陆调到了灞桥驿,李白把青阿交给恩语和尚一干人照应,与老亭长一块儿来会陆调。
而这三人一直喝到交了一更才作罢。
那李白此前已得到消息,刘陵因伤被困在香积寺;而据称印氏叔侄脱出陶宝森等的羁绊西去,已安全地抵达京城。
于是,李白决定调整方略。
他一边请陆调坐镇灞桥驿以拖住颜修一伙,附带着留意印重的动向;随一边后令恩语和尚一行悄然潜入李白早备下的一条小船,与他一起连夜去了京城。
青阿大哭。
无论陆调怎地给李白分辨,青阿还是不依不饶。
她万万没想到,李白这怨家人没离了灞桥驿半步,却竟没想着来给她打个招呼。这分明是在躲着她。青阿这时更觉委屈。你瞧,表哥陆调昨晚赶到了此地,便来瞧过她。刚才还问起她的病情,嘱托自个儿小心侍侯。而李白明明与她就在咫尺之遥,却对她不管不顾,岂不是太绝情了吗。
再一想到那两首《寄远》,眼泪就象断了线的一串佛珠,“吧哒吧哒”,一个劲地朝下坠。
她倒是想挡一挡,
可就是挡不住了。
六十八.有情人[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