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暗萧萧。
第三天深夜,许郡主赶到了庐江。
路上半刻都不肯耽误,任是梁二添那样筋骨强健的一条好汉,也受不了每天在马背上连着颠簸六七个时辰,何况后两天遇雨,道路就更显漫长难走了。
一进庐江王府邸,二添就彻底瘫在了门廊下。
王钺目瞪口呆打量着两个披蓑衣戴斗笠的不速之客:“你们是?”
站着的人解下斗笠,露出一张颇显倦意的脸:“是我,许璟。”
“安乐郡主!”王钺的眼睛睁得像一双铜铃,但很快,他就又哭又笑,激动得不成样子了,“郡主……郡主来了就好了!”
许璟脱下身上厚重的蓑衣,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柴恪人呢?”
王钺抬手指向内院。
许璟冒着雨,径自往内院去。
门被忽然拉开,屋子里的笑语喧哗止住了。
夜中有人不先通报而擅自闯入,不是有天大的急事,就是来者不善——歌伎、舞姬听得门遽然“哗啦”一声作响,惊得不敢再唱,不敢再舞,瑟缩着相互搀臂往后退,劝酒的也都各执着酒壶或酒杯,惊惶望着一身湿冷出现在门口的人——屋内燕瘦环肥,个个都是娇俏的佳人,她们盯着门口心下纷纷惊疑:这人面生从未见过,她是谁?怎敢擅闯庐江王府邸,失礼于王爷跟前?
醉眼迷离的人扶着额头,慢悠悠抬起脸。
门一打开,浓重的酒气兜头盖脸地往外扑。
“这是喝了多少酒?”许璟皱眉跨进去,看几案下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酒坛子,不由得动怒,斥责劝酒的诸人道,“你们都是死人么?人都醉成这样了,怎么还给他劝酒!”
厉声一呵斥,佳人们花容失色。
一个沉哑的声音说:“我没醉。”
许璟站在门口冷笑:“一个酒鬼焉有资格判断自己醉没醉?”
跟在其后的王钺出声咄叱道:“尔等还不速速退下!”
众女郎慌张,一个个粉衣香裙、珠翠玎珰,鱼贯着从许璟身边疾步而过。
支身靠在几案上的人醉醺醺哂笑道:“把她们都赶走了,谁来陪我喝酒呢?”
王钺见柴恪伸手又去倒酒,赶忙要上前劝阻:“殿下不可!”
许璟拽住王钺:“你下去,有事我会叫你。”
王钺看看她,再看看柴恪,转过身,愁绪满怀地出去了。
“眼光挺高嘛。”看对方一杯酒下肚,许璟没想去拦,她弯腰从地上拾起一幅艳丽的披帛,衔笑说道,“是不是庐江的美人全被你藏进了府里来?”
柴恪闷头不答,酒壶里的酒不够倒满一杯,他丢开酒壶,去端案上一杯已经斟满了的。
许璟蹙眉:“喂,别喝了!”
似若未闻,酒杯就要挨到唇边。
许璟疾步冲上前夺下了他手里的那杯酒:“我让你别喝了,没有听见吗?”
清瘦的人伏在案上,手臂带翻了两只酒杯,酒水流淌,污了他的半管衣袖,他懒懒地闭上眼睛,轻声咛笑道:“听见又怎样,没听见……又怎样……”
说到后面,声音渐渐地低下去,半晌没了动静。
许璟搁下酒杯,慢慢靠近柴恪,半跪在他身边推了推他:“喂,你是睡着了吗?”
等了一会儿,人不动也不答应,许璟转头朝屋外喊人:“王……”
“许璟。”
伏在案上的人忽然低声唤了她的名字。
许璟目光落回喝醉的人身上,他的手指动了动,缓缓收作一个松散的拳,他睁开了一双沉静而哀凉的眼,哑声地问:“你为何会来?”
屋外的雨沙沙地下。
许璟扶着几案坐在旁边,叹息道:“淑妃娘娘找过我。”
柴恪低语喃喃:“母妃?母妃……她好吗?”
许璟撑起手靠在几案上,歪着头看他:“你说呢?你到了庐江,却为什么连封报平安的家书都不写?”
柴恪眼眶泛红,他支起身,从案下捞起一坛未开封的酒来。
“柴恪!”许璟惊诧,见状急忙扑上去牢牢按住了那坛酒,“还喝?你疯了?”
一个小女子的力气能有多大,可他偏偏推不开那双手。
其实他已经喝得很醉了。
他恍恍惚惚地坐在那儿。
许璟要把那坛酒抱走,柴恪抬起的眼里忽氤氲上一层水泽,他捉紧她手臂,语气几乎是哀求的:“不要拿走——”
她的心弦仿佛被什么触动,她愣住了。
柴恪看看酒坛子,再看看她,一双似被水浸润过的眼眸清莹透亮,显得像幼小的孩童一般委屈无辜。
许璟浑身一僵,磕巴道:“你、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柴恪望着她:“我从来没有与你喝过酒。”
许璟回敬道:“没与我喝过酒的人多得去了,有什么可说的。”
柴恪低头盯着酒坛子,问:“你酒量好吗?”
“一般。”
“能喝多少?”
“……”
“一壶?”
许璟的酒量远没有差到一壶就被放倒的地步。
秋雨沉沉,夜近三更。
烛台上的灯燃熄了数盏。
此时与醉鬼柴恪说任何话,都无异于对牛弹琴,保准他明天一早醒了什么也记不得,许璟正盘算着怎么把人哄回去歇息,刚好瞥见柜上堆叠着几个酒碗,一时就有了主意。
“这样吧,”许璟拉开柴恪的手,抱着酒坛子起身,去取了两个酒碗来,“我赏个脸,同你喝三碗酒,喝完你就回去睡觉,怎样?”
柴恪低头瞧着酒碗,半是迷糊半是呆怔,隔了好半天,才点了点头:“好。”
许璟这才放心开了那坛酒。
清醇香洌的酒倒满了两只碗。
“第一碗。”
与柴恪碰个碗,许璟仰头干了,碗中滴酒不剩。
55.五五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