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碗。”
许璟抬抬手,再是数口饮尽。
“第三碗。”
前两碗喝得太急,酒气略有上头,许璟晃晃脑袋,但为了让面前的人尽早回去歇下,明天醒了再细致劝导,劝好了就赶紧返回长安,也只有咬牙拼了。
许璟晕乎乎才把酒碗放下,就发现柴恪竟抱着整只酒坛子在灌。
“哎,你这个人……”许璟踉跄爬起来,上前去抢酒坛子,“你怎么说话不算话的?不是说好三碗么!”
柴恪酒喝得猛,一看架势就是拼命想把自己灌死的,衣襟尽被酒水打湿了。
许璟生气,使劲把酒坛子抢过来,甩手丢出去。
啪——
酒坛子摔得粉碎。
守在外面的王钺闻声心惊,扶着门,望向里面,不敢擅入,更不敢走开。
柴恪仰倒躺下,剧烈起伏的胸口逐渐平静,气息亦趋于均匀。
片刻后,许璟摇晃他:“柴恪?”
一连问了数声,都不见回应。
许璟的心踏实下来,她擦一把脸,瘫坐在旁边:“王钺,来,把他弄回房间去吧。”
王钺急忙跨进屋来。
烂醉如泥的人,格外难摆弄些。
许璟看王钺出了一头的汗,说:“去把二添叫来,你们两个把他抬回去。”
王钺为难:“梁小哥累得不行,我让他去洗个澡,谁知澡没洗,人倒是瘫倒睡着了,这会儿怕是叫不醒。”
许璟叹息扶额。
王钺说:“我去喊总管李叔过来。”
许璟抬了抬手:“慢着,慢着。”
王钺不解:“怎么了?”
“都这么晚了,怕是睡下了,何苦去叫醒人家。”许璟卷袖子站起来,“不嫌弃的话,我给你搭把手。”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王钺和许璟两个人终于把柴恪挪回了房间去。
许璟精疲力竭栽在床榻前,脚下发软站不起来。
王钺感激涕零道:“郡主的房间准备好了,出门右转,过了月门的第一间。”
许璟揉着酸痛的胳膊,点了点头:“哦,一会儿过去。”
王钺躬身再问:“郡主要沐浴吗?”
“不了,太晚了,给我打些热水就好,再替我……”许璟身上衣裳半干半湿,她原本想让王钺去给她找一套干净的衣裳来,但顾虑到三更夜深的,庐江王府的人都差不多睡下了,不愿搅人清梦的她只好凡事作罢,“算了,你忙你的吧。”
王钺于是去打热水了。
屋外的雨不见消停,下得淅淅沥沥,滴滴答答敲在芭蕉叶上,容易教人徒增伤愁。
许璟侧耳听了片刻,摇头叹气,自语道:“唉,冷雨落芭蕉……本就被谪来这么个鬼地方,心里已经很想不开了,老天还要凑趣给他添点愁滋味。”
一身衣裳不干不湿,刚在廊下被风一吹,凉意全渗进骨头里去了。
许璟攀着床沿站起身,打算回房去歇着。
临走前,再看了床上的人一眼。
柴恪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醉酒醉得起了满头满脸的汗。
许璟吃惊,以为他生病了,从脸盆架上取了布巾给他擦了汗,伸手探一探他额头,再探一探自己的,两边温度差不太多,她才小小松了口气。
许璟攥着布巾坐在床沿上,隔窗听着夜雨,忽然一阵深沉的倦意袭来,叫她想起已整整三日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她捂嘴打了个哈欠,转过脸看醉倒昏睡的人:“说真的,千里迢迢赶过来,我许璟对你,也算是很不错的了。”
话音方落,柴恪的双眼慢慢睁开了。
“诶?”许璟凑上前,惊异道,“你——醒了?”
那一双泛红的眸子里像蒙上了层浅浅雾气似的。
他嘴唇微微翕动:“小玉儿。”
许璟后背一凛,突然惊住了:“你,你叫我什么?”
迷醉的人,双眼像也被酒水侵浸了,醺然且摇曳着冷冽的光。
幽微的灯火映落进他的眼瞳里,那雾气氤氲得深了:“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再理我……”
“什么?”
“小玉儿……父皇问我喜不喜欢你,我想说喜欢,可我不能……”
许璟心间忽地一窒,她蹙眉按住心口,想起虞淑妃在仙居殿上问过她的话——“郡主是果真察觉不出来,还是在刻意回避不肯相信?”——她是真的不知道吗?根本不是。
雪夜王府……博运赌坊……太液池畔……小花园中……
人人都道三皇子心性沉凉,冷漠狠厉,但是他唯独对她,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不好的事情,哪怕她屡次三番地冒犯他、顶撞他。
他是身份尊荣的皇子,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她,何必顾念她的生死好坏,何必由着她再三放肆,又何必总与小小的臣子拈酸过不去?
还有这声“小玉儿”……
管季白说,除了东靖王,再不会有人唤许璟“小玉儿”,那是她的小名,柴家人最忌讳名中有玉,东靖王在时,亦是左右无外人时才会这样亲昵叫她,柴恪竟然知道,可他从来不提,就好似不知道一般——这个小秘密,是他自己发现的?还是幼时的许璟告诉他的?抑或是,东靖王并不曾避讳过这位常常陪伴年幼女儿玩耍的皇子?
柴恪是个别扭的人,即使亲口说过了喜欢,也要在后来矢口否认,但是他做过的所有事情,却无法用言语去遮掩。
许璟是忘记了以前很多事情,但她并不再是一个傻姑娘了,有些东西,她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出来,可她会假装不知,甚至是刻意回避,并不去深想。
她望着那双迷蒙的眼睛,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文月是她自己误会了,我只是想帮她,我没有做错什么啊……”
“最该愧疚,是害了真定……然我,没别的法子……”
“我是真的害怕……害怕赫伦……会选中你……”
灯光幽暗,因酒醉而间断呓语着的人,终于力竭难撑,迷离眨了眨眼,再度彻底闭目,昏沉睡去了。
“你会不会以为自己是在梦中?”许璟轻轻地问,继而自嘲地摇头笑了笑,“你说得对,我没有良心。”
55.五五章[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