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成德向她这么说，便“呸”了一声道：“你个乌鸦嘴，你才是吃下顿饭要喉咙痛。”裕祥听她姐这么一说，捧着碗只顾嘿，嘿地笑。这边成娟向裕祥说：“看你只顾笑，连碗里的汤也洒出来了。”一旁站着的成业，也不去理会他们说笑，用口吹着碗内的热气，只顾自个儿吃着晚饭。他也想尽快吃饱了，赶紧到淡河洗澡去。将身子泡在河水中，那才凉快，才惬意。
成业粗粗地吃过饭，走进屋内，将碗筷向灶上一放。赶紧拿起短裤和大围巾，左手拎一双夏天穿的旧布鞋，跑出屋门，下到院中。生有公一家，正在院中围着小桌子吃饭。顺福见成业手里拿着衣物，便问：“你饭吃过了？”“吃过了。”成业回答他。又接着说：“我先洗澡去了，在埠边等着你。”顺福说：“好的，你先去，我也吃过了，在等两个小滑头。”成业知道顺福在等两个弟弟吃过后，再领着他俩一块去洗澡。於是，成业自个儿出了大台门，向河埠走去。
待成业洗过澡和顺福仨兄弟回来时，院中已坐了好多人。阿庆叔一家和住在堂屋里的阿发叔都在院子里。每人都拿着大芭蕉扇，小芭蕉扇，蒲扇或竹箬壳做成的扇，不停地扇风，赶蚊子。成业绕过散坐着聊天的人们，走上石阶。见母亲正坐在天井旁清洗盆内换下的衣服，看见成业回来便说：“你把湿衣服放在桌子上，我会一块去晾的。”成业说：“晓得。”便走进屋内，将湿的短裤和大围巾放在桌上。便一手拿了一条小竹椅，一手捏了一把大芭蕉扇，出了门，走下石阶，来到院中，坐在顺福旁边听大家闲聊。
没日没夜的抢收抢种已经结束，人们已是疲惫不堪。男人和女人都被夏天的骄阳晒得皮肤黝黑，男人整天光着上身，每个人的背都被晒得黑油油地发亮。农忙过后，眼前暂时可宽松一点了。晚饭后，坐在院子里聊聊天，松口气，实在是一种天大的享受。农忙时的艰苦和劳累就是成业将要面对的，他总不能放一辈子牛，捏一辈子放牛鞭。他必须咬着牙挺过去，无论什么样的艰苦，都要硬着头顶上去，决不能后退。其实，他也没有后退的路。他现在好像明白了一些道理，什么道理呢？那就是：读书和做农民是两条路，互不搭介。做农民越做力气越大，有力气就能挣饭吃，能养家糊口。而读书呢？越读力气越小，反而连锄头都捏不动，一旦做农民，就只能拿得动牛鞭。而放两头牛所挣的工分，少得连自己都养不活自己，更不用说养家糊口了。
那么，撇开自己还是零的未来不用讲，就说眼前，母亲以后老来谁瞻养呢？他真不明白母亲当年，在那样困难的情况下，还要安排他去读书，是不是搞错了。是的，在现实面前她确实错了，念几声“嗳，蔽，西，地”书本中会长出蔬菜吗？读两句“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空碗中就会满起雪白的米饭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成业此时深切地领悟出农民才是真理的实践者，他们很懂得“有力气，就有饭吃”这条放至四海而皆准的，最最普通和朴素的道理。读书就会饿死，而一个眼前就要饿死的人，还有什么将来呢？
第三章 （3）[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