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狱。”
“朕不是在布告上说得很清楚,老国师救灾不力,百姓枉死,理应重罚。”
“儿臣以为,此事另有原因。”
白战离怔了怔,随即拧眉,回道:“你是觉得朕将老国师打入天牢是存有私心?”
“父皇多虑了。”白术低眉,对白战离突然锐利的语气依然不为所动,“儿臣不过是来向父皇请教的。皇上既有意封儿臣为储君,却不愿授与儿臣为君之道。儿臣恐难受命。”
闻此,白战离眯了眯眼。
“你想知道什么?”
白术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计划得逞的喜悦,只是毕恭毕敬地继续说:“儿臣愚钝,有两处不解。其一,此次布告言辞闪烁、描述模糊,看起来根本没有查清而匆忙颁布的。其二,老国师位高权重,无论赏罚都应谨慎斟酌,而父皇一反常态、武断定罪,似乎也没有查明的心思。”
……
不得了。这个老三真的不得了,居然能看出来一切其实是有预谋的。
“还请父皇指点一二。”白术行礼,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
白战离见他如此诚意,便不再隐瞒,说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日早朝前,安成岭求见。
安成岭详细地进行了救灾报告后,行礼道:“皇上,微臣救灾不力,百姓枉死,恳请皇上降罪。”
白战离挑挑眉,从龙座上走下,来到安成岭跟前。
“国师单独前往西戎救灾的这数十年,从未出过如此差错。偏生这次朕命令郎同行,便酿成大祸。”白战离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语气中藏着些许愤怒,“朕不知道爱卿在玩什么。但你应该明白,失职之过与欺君之罪相比,孰轻孰重!”
安成岭仿佛预料到皇上是如此反应一般,面对盛怒也没有恐慌。
他谦卑地说道:“皇上息怒,且听臣一言。”
安成岭年事已高,不知还能任职多久。而安冬阳年轻气盛,又是未来栋梁,万不可为此折腰。出于对宁国、对皇上的忠心,也包含了对子女的私心,他决定承担下这个罪名。
“犬子天性聪慧,此次不过是经验不足所致。臣已将毕生积累交付于他,往后他定不会再犯下如此罪过。若有,则是犬子无能,届时请皇上重罚。”
……
“朕也明白个中利害,便顺了国师的意。此外,朕如此武断也是为了分清朝中势力。那些对老国师落井下石的,日后关于小国师的上奏,朕会更加小心斟酌。”说到这,白战离沉沉地叹了口气,“老国师追随朕数十年,把他押送天牢朕也是于心不忍。待小国师正式上任,朕会承诺,若他能处理好一年的天灾,就有重赏。想必他定是会提出释放国师的请求,朕便借此机会让老国师回家安度晚年。”
闻此,白术的眸中总算是起了些波澜。
不过那一丝情绪转瞬即逝,他行礼道:“父皇英明。儿臣受教了。”
白术终于有了几分储君意愿,甚至如此虚心请教。白战离高兴得不得了,连忙想问问何时立他为太子好。
还没来得及开口,白术便主动问起了另一件让人头疼的事。
“父皇,近日中原盛行的怪病,父皇打算如何处理?”
“老六难得上进,朕暂且把这件事交给他。”白战离顿了顿,继续道,“对了,既然说到这,你也去调查一番。若是老六不顶用,便由你来解决。”
正好借着这份功劳,让百官看看白术的能力。
白术有些无奈,但也只好应下。然后赶紧借口看望老国师,从御书房退了出来。
片刻,白战离重新翻阅起奏章,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怎么觉得这个老三,好像是借着储君的幌子,把他的话套走了呢?
天牢阴森凄冷,关的都是些半只脚踏进阎王殿的人。
这里的狱卒也冷冰冰的,拦住他们三个人急匆匆的脚步。
“再进去就是关押老国师的地方,一次只能进一人。这是规矩。”
二位姑娘为难地对视了半晌。
最后,是安夏夜先开了口:“妹妹先进吧,爹一向最记挂你。”
谁都明白现在不是谦让的时候。所以安秋月也不扭捏,点点头跟着狱卒走入深处。
透过冰冷的牢笼,她看见年迈的爹孤独地坐在铺着茅草的石床上,轻轻地咳着。
狱卒见状,递了杯水过去。
“老国师,麒麟王妃来看您了。不过时间有限,还请二位长话短说吧。”语毕,狱卒便冷着脸走远了。
人一走,安秋月控制不住了,扑上前去握住铁栏,眼眶红了一圈。
“爹!爹,您还好吗?”
安成岭一身囚服,却不改往日挺直的脊梁。他从间隙中伸出颤抖的手,揉了揉小女儿香软的秀发。
“好。爹好着呢。你不用担心。”
好?她可看不出哪里好来。爹就会骗她。
“我怎么能不担心!”她紧拧眉头,问道,“爹,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知道您肯定不会出现这么大的失误。您是不是被陷害了?”
安成岭摇摇头,回道:“爹不是神仙,也会犯错的。”
不。就算爹会犯错,也绝不会在这个领域犯错。
“爹,是不是……”她抿抿唇,耳语道,“是不是冬阳做错了什么?”
安成岭怔了怔,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有时候他真希望她能活得糊涂一些。
“秋月,你相信爹吗?”
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那就相信爹的决定,不要再问了。”安成岭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好好和麒麟王过日子。你们过得好,爹就放心了。”
狱卒很快就进来催了。安秋月又磨叽了好一会,最终是被安成岭催促着离开了。
临走前,安成岭突然叫住了她。
“秋月啊,见到冬阳的时候,再提醒他一句。”顿了顿,他的语气凝重起来,“小心冬魁。”
安秋月脸色难看地走出了牢房。安夏夜还没来得及关心一句,就被狱卒催促着请了进去。
她耷拉着小脸,看得江枫好一阵心疼。
他上前一步,轻声道:“方才我打点狱卒时,听他们说上面有人嘱咐过要好生对待老国师。许是朝廷之中有大人在帮老国师了。我也会找机会向皇上求情。你就别担心了。”
青草香轻柔地包裹住她小小的身躯。他沉稳柔和的声音仿佛是这牢笼中唯一的一丝光亮,让她渐渐抬起了忧虑的眸。
江枫正垂着眼帘看着她满脸疲惫,清明的瞳孔之中是星光流转。
安秋月望穿了他神色中的柔情,慌张地躲开了。霎时间,他眼中光芒尽失。
江枫抿了抿唇,不改他语气中的温柔,说道:“你脸色很是不好。回去的路上,带你去看看大夫吧。”
“不了。爹托我带些话给冬阳。”她犹豫了片刻,鼓起勇气对上江枫的眼,“烦请少将军告诉姐姐我先回国师府了。告辞。”
说着,她就像逃似的转身就要走。却未曾想眼前一晃,整个世界竟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她顿时失去了平衡。
江枫的心脏一停,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只见安秋月软塌塌地倒进了怀中,嘴唇几乎失去了血色。
半晌,她恢复了意识。只是依然浑身无力,只能倚靠着江枫勉强站立。
许是早上出来的太过匆忙,没吃些东西的缘故。她觉得不是大事。
“你不能拖着这样的身体乱跑。”江枫的神色凝重起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命令的意味,“我必须要带你去看大夫。之后我再送你回国师府。”
“不劳烦少将军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说着,她挣扎着就要挣脱江枫的怀抱。
可她的力气哪里比得上一名驰骋沙场的人。现在的她连站都站不稳。
正在这时,一个冷峻的身影拐了进来。在看到他们二人你推我搡的瞬间,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安秋月的视线落在来者的身上,意识立马清醒了过来。
白术沉沉地望着倚在江枫怀中的她,默不作声。
江枫见状,搂着她的手不禁又紧了几分,行礼道:“王爷。请王爷不要误会。我不过是见王妃身体抱恙,扶了一把。”
“我已无碍。谢谢少将军了。”她用力推开了江枫,勉强地挺直了腰板,“我该回国师府了。”
她瞪大了眼睛保持清醒,朝天牢大门迈开步子。江枫看着她扭曲的路线,不禁跟她走了几步,以防万一。白术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她晃晃悠悠地朝他走来。
不巧的是,才刚走到白术身畔,眼前又是一片雪白。
江枫眼疾手快,伸出手去。未曾想,白术近水楼台先得月,一伸手将她直接揽入怀中。
令人安心的药香扑面而来。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的心情急转直下,连带着她的身体也愈发脆弱起来。她好累,想就这样赖在他的怀里,好好地休息……
等等!这可是个可能取她性命的人啊!
忽的,不知哪来的力气,安秋月一把推开了白术。
这一下猝不及防,推得他没能站住,竟是退了一步。安秋月更是夸张,一个没站稳,直接退到了江枫的身旁。
她心虚地瞟了一眼白术,却在看清他的表情前移开了眼神。
江枫看了看始终没有什么情绪的白术,又看了看依然有些恍惚的她。
“秋月,我且扶你到马车上等夏夜吧。”他低声提议道。
她一心想赶紧离开这里,只听清了到马车上四个字,于是慌乱地点点头,在江枫的搀扶下与白术擦身而过。
待脚步声渐远,白术总算是有了动作。
他阖上眼眸,抓紧胸口凌乱地呼吸着,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痛。好痛……
在此期间,牢房内。
安成岭握着安夏夜的手,语重心长地问:“夏夜啊,江枫对你好吗?”
安夏夜的脑海中闪过江枫看妹妹的眼神,抿了抿唇。
“挺好的。”她缓缓地说着,嘴角却没能提起来,“爹为什么问这个?”
安成岭垂眸,眼神挣扎了许久,最终望向她。
“爹其实……希望你能和江枫和离。”
“不。我不要。”安夏夜脱口而出。
安成岭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二女儿打小倾心于江枫。他就料到是这个回答。
可以的话,他也不想做棒打鸳鸯的那个。
“夏夜。”安成岭示意她凑近来听,附耳道,“江枫未必如看上去那样正直。我怀疑,江家正在策反。爹是怕牵连到你啊。”
“不可能!江枫一直以来梦想着成为大将军,为国效力,他不可能……”
“夏夜,你听爹一句劝,尽早离开那是非之地。”安成岭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不能和离,做些过分的事让江枫休了你也行。保住一条命,在国师府踏踏实实过一辈子,别让爹担心,好吗?”
“可是爹……”
“爹不知要在天牢里呆上多久,更不知还能见你几面。你就听爹这一次,就当最后一次孝敬爹,好不好?”
……
安夏夜心事重重地走出牢房,却发现门口已经空无一人了。问过狱卒之后才知道,妹妹身体抱恙,江枫送她上了马车,就没再回来。
她一名弱女子如履薄冰地走在天牢的走廊,两侧偶尔传来重刑犯的口哨或者谩骂。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见了光。
她连忙朝着光芒跑去,却未曾想光的尽头,是江枫立在马车一侧,一边喋喋不休地嘱咐着,一边为车舆内的妹妹递水。
那一刻,安夏夜不禁觉得,背后阴冷的天牢不算什么。
眼前的这一幕,才是地狱。
入夜,西戎殷府。
浮光铺好行李布,将殷容平日穿的用的打包好。
“浮光,”殷容合扇,开口问道,“商队那边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还按照少爷的吩咐,一部分药材会走官道送到我们在中原的几家药房去。少爷需要,派人去取就好。”
殷容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开了扇。不知为何,他现在有些焦躁。
有可能是为了这趟旅行。也有可能是为了一个人。
忽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一名红衣黑发的男子走了进来。
“爹,你怎么……”
他见爹的背后跟着紧拧眉头的流萤,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殷容的长相着实继承了父亲萧入梦,英气中嵌着几丝不易察觉的阴柔。
萧入梦拦住气急败坏的流萤,柔和地问:“我听说你又要去京城?”
殷容的喉头动了动,干巴巴地挤出一个嗯。
“可是为了那个姑娘?”
“什么姑娘!”殷容慌张地否定,“我、我不过是……听闻中原流行起一种怪病,觉得有钱可赚罢了!”
流萤见他心虚,不禁更为焦急,忙道:“中原那么大。少爷去哪不好,偏生要去京城?”
“京城怎么了?王公将相皆在京城,出手阔绰,能赚不少银子呢。”
“少爷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萧入梦不紧不慢地拦住他们,一双温柔的眼落在殷容身上,“东西可都带齐了,商队也打点好了?”
流萤一脸的难以置信:“老爷!”
萧入梦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多言。
“爹,都准备好了。”
“这次又要何时回来呢?”
“等中原那边的药房学会了治疗新病的方子,我就回来。”
“好。”萧入梦点点头,别有深意地拍了拍儿子的肩,“万事小心。”
殷容笑了笑,露出了两颗可爱的虎牙。
“谢谢爹。”
萧入梦又嘱咐了浮光几句,叫他照顾好少爷,便离开了。
流萤跟在他的身后,忧心忡忡地道:“老爷,上次少爷从京城回来,就跟丢了魂似的,好久才缓过来。那麒麟王妃的事,我也告诉您了。如今少爷又要去京城,您怎么不拦着些?”
萧入梦停下了脚步,深邃的眼望向远方。
“即便拦住了他,又如何拦住他的心呢?”
萧入梦的话如同一尾羽毛,幽幽地穿越时间,飘向了过去。
于是流萤眉间的结又系上了不同的愁绪。
“就让他去吧。”萧入梦睫毛轻颤,眼角是似有若无的笑意,“好在这次,总算是门当户对了。”
第31章 卿心何在[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