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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再见[1/2页]

我的皇后 谢楼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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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库莫尔把我丢在他的大帐里养伤的时候,依据从侍从婢女的嘴里套出的东西,再加上我原来所知,我大概弄清了女真大军的情况。
      女真共分为建州女真、海西女真和北山女真三大部,北山女真远在黑塔哈卫以北,远离中土,对重振雄风,入主中原没什么兴趣,这次并没有直接参加叛乱。参与叛乱的只是建州女真和海西女真。
      库莫尔虽然是女真汗王,但却并没有即位很久,他父亲那哈赤在女真人中是神一样人人敬畏的天命大汗,战功煊赫,深受女真人爱戴。
      可惜这位英明神武的大汗不怎么会教儿子,连库莫尔在内,膝下的六个儿子为了争夺汗位打得不可开交。
      出乎所有人意料,最后击败几位兄弟夺得汗位的是年纪最小的库莫尔,他先是联合大哥巴戈设计杀掉了二哥青护和三哥齐力舍,然后挑拨大哥和五哥哈沙内斗,最后巴戈被杀,哈沙被流放到冰海,只剩下了一个婢女所生的老四达苏里,自然不能跟侧福晋所生的库莫尔争位。
      据说这场兄弟相残的血斗把那哈赤气的不轻,没多久就去世,库莫尔则名正言顺地继承了汗位。
      库莫尔继位后有段时间,不怎么受女真各部族首领的拥戴,那些长老曾经试图召开叼狼大会选出新大汗,但自从库莫尔毫不留情地剿杀了两名首领,将他们的头颅挂在自己的汗王宫外,就再也没人敢提这个事。
      把库莫尔的底细摸得越清楚,我就越沮丧,不管怎么看,这位年轻的大汗都是个很难应付的狠角色。
      不过库莫尔这几天对我还算客气,虽然把我安置在他的大帐里,但没有强行要求我陪他入寝。
      我乐得清闲,长白山中多得是珍贵药材,女真人自制的创药很管用,没过几天,我的肩伤就好了七八成。
      然而即便足不出户的养伤,我也感到天气一点一点转凉,冷风从狼皮帐篷的缝隙里渗进来,有些彻骨的寒意,大概过不了几天,就会下雪了。
      在女真大营里,我也大致想明白了我被绑来山海关的前因后果。
      幸懿雍的父亲吏部尚书幸羽一直跟我父亲不和,大约是觉得只要有我父亲一日,他永远都不能位极人臣,又实在没有办法扳倒我父亲,所以索性就一边假意和我父亲密切来往,一边联络库莫尔准备反叛。
      我被劫出的那天,恰好就是库莫尔和幸羽约好起事的那天,幸羽在京城安排人去刺杀萧焕,库莫尔联合幸羽安排在山海关的奸细攻破关门。
      这条计策如果成功,女真人的大军不到一天就能攻到京城下,而此时新丧了皇帝的京师一团忙乱,大武百余年基业只怕顷刻就要毁于一旦。
      本来计划看起来是还不错,可惜山海关内那个奸细在起事前就给戚承亮揪了出来,在京城的幸羽和幸懿雍失败也是定数,萧焕如果仅凭他们就能击倒,那我真是错看了他。
      不过我能被掳到关外的女真大营,全拜幸懿雍所赐,是她嫉恨成性,不急着去杀萧焕,倒急着去折腾我。
      想到这一点,我还是有些感叹,女人的嫉妒,真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我对自己毕竟是下不去狠手,我肩上的伤口看起来可怕,其实不过是皮外伤,这天午后,擦完药膏,我看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就没再缠绷带,裹好衣服躺下。
      正准备睡一会儿,库莫尔风风火火地进来了。
      我觑着他的脸色不像往常那么好,就起身笑:“大汗,这会儿回来是有什么事?”
      库莫尔把自己的佩刀甩在地上,忽然冷笑了一声:“你丈夫来了。”
      “什么?”我一时没明白过来。
      “你丈夫来了,御驾亲征的大军,现在到了山海关。”当着帐内婢女的面,库莫尔几步抢上来,紧紧抓住我的肩膀,“他终于来了!我等这一天等了这么多年,他总算来了!从他那个金光闪闪的大殿里走下来了!你说我是不是该高兴?”
      库莫尔一声高过一声,震得我头皮发麻。
      我强自镇定,笑着向他说:“大汗,还有别人在。”
      库莫尔有些狂乱的眼神渐渐恢复正常,他抓着我肩膀的手却还是像铁箍一样紧,等他再开口,声音已经变回了一贯的沉稳冷冽:“你们退出去。”
      婢女们小步退下,库莫尔把我推到床上坐下,自己也坐在床沿。
      “我见过你丈夫。”冷不丁的,库莫尔开口说,他剑锋一样的薄唇微微挑起,英俊的脸上就添了一丝嘲讽。
      “那是在我十四岁的时候,跟大哥去京师向皇帝进献岁供。你知道岁供吧?就是让我们女真人把当年收获最好的兽皮、老参、活兽、矿产,全都交给你们汉人。”库莫尔追述起往事,提到被他害死的大哥巴戈,他语气里竟然还有些怀念。
      “我和大哥从部落出发,押着三十多辆大车的岁供,沿着刚下了大雪的路去京师。大雪有过膝那么深,很不好走,半路还有山贼想来抢岁供,幸亏大哥神勇,三十多车岁供才没有丢。要不然,交不足岁供,我们很可能就会被你们汉人鞭打。
      “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京师,大哥害怕车里新鲜的兽肉坏掉,想赶快把货物交上去。但是收岁供的汉官却说,这几天要操办元旦庆典和汉人皇帝的生日,让我们等几天再交。”说到这里,库莫尔停了停,问,“你丈夫的生日,是在新年那一天?”
      我点了点头,萧焕的确是在新年元旦当天出生的,说起来我和他大婚不到一年,还从来没赶上给他过万寿节。
      库莫尔突然冷笑一声:“哪一天都是一样,既然他来了,我就不会让他还能再活着过明年的生日!”他顿了顿,接着讲下去,“我们在宫外等了一天又一天,那汉官始终不让我们进去,直到有个曾经来交过岁供的老叔说,想要进去,只怕得给汉官钱,你们汉人说这是疏通费,凡是求人办事,都要给的。
      “我们只好从盘缠里省下来一些,给那些汉官。果然第二天,皇帝就召见了我们。那日天刚蒙蒙亮,我们就在皇宫外等着。你们汉人的皇宫门很多,也很大,但是你们偏偏不让人从正门走。我和大哥等得腿都酸了,才有人领我们进皇宫,领我们进去的那人先是对我们喝斥了一番,说什么不准擦鼻涕,不准丢东西,不准抬头走路之类的,然后才带我们走。
      “你们的皇宫真大,走过了好几重门,经过了好几个院子,我们才被带进了一间房子,那房子也很高,不但房顶是金色的,就连房子里的柱子也是金色的,甚至地上铺着的砖,也有金子的颜色。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房子,人都要傻了,低头看脚下闪着金光的砖,我现在还记得那砖上映着我的影子,就像站在松花江的冰面上,冰上也会映出我的影子一样。
      “带我们来的那人又大声喝斥起来,我这才想起,我们要给皇帝下跪的。我愣了,我们女真的好汉最看重膝头,除了奴隶给主子跪,其他任何人,谁也不会轻易下跪,我看了看大哥。我们几个兄弟中,大哥生性最是高傲,但大哥停了一下,就拉着我跪了下来,我跪下的时候,看到大哥额头的青筋都凸出来了。他也没有办法,谁叫我们女真人是你们汉人的奴隶,你们每年叫我们缴纳这些血汗换来的宝贝,也不过是要我们女真人记住,你们汉人才是这土地的主人。”
      说到这里,他又停了一下,才接着说:“起身的时候,我抬头偷偷看了看皇帝,他坐在一张很宽的黄椅子上,是个瘦瘦的、长得比女孩儿还秀气的少年,脸色有些苍白,他坐得很端正,我却觉得他似乎随时都可能晕倒。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没用透了,我竟然向这样一个人下跪。
      “我这样想着,站在皇帝身边的那个年轻汉官就开口说:‘皇上体恤你们路途辛苦,准予在京盘庚两日再走。我这才知道,原来缴纳岁供的人员交上了贡品之后,是马上就要走的,这是为了不让我们这些异族人在京城里生事。”说到这里,库莫尔再次停下,看着我,“跟我们说话的那个人,就是你父亲吧?内阁首辅凌雪峰,我知道你们国家的大权是握在他手里的,对不对?”
      我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说:“原来是这样,不过现在是皇帝主政了。”
      库莫尔冷笑了一声:“我不管握着大权的是谁,也不想明白你们汉人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我只相信我的铁骑。谁的力量大,谁能打败别人,谁就是英雄,土地就应该是谁的。为什么那么肥沃的土地就要是你们汉人的?为什么要让那些只懂伸手要钱的汉官作威作福?为什么养着那些狗汉官的皇帝,还能坐在龙椅上?为什么他的江山不能是我的?为什么他的东西不能是我的?”他的声音又高了起来,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摔到床上,一把扯开我的衣领。
      他喷着热气的脸一下埋在我的脖子里,胡子茬刺得我脖子一阵痒疼,他的手从我的衣领里插了进来,长满老茧的手掌摩挲着我的后背。
      我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看重贞操的女人,但当库莫尔的手开始向下游走时,那个瞬间,我想到了萧焕的手,那样一双修长苍白的手,指骨也不粗大,似乎只应该执起狼毫玉笔,在寒云玉版笺上落下几笔隽挺的小楷,那不是双属于兵刃的手。
      他已经来了,御驾就在几里外的山海关内,但是他却不是来救我,而是来雪耻的。
      在朝中官员的眼里,我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身陷敌营这么多天,大武的皇后,如果不能保全完璧之身,那么最好就已经是个死人。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巴掌扇在库莫尔脸上:“我不是他的东西!”
      我想这应该是我一辈子所发出的最大声音,我声嘶力竭地吼着:“我不是东西!”
      “为什么我要让你们这些无耻的男人抢来抢去?滚你的江山,滚你的天下!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东西是吗?戴在身上能闪闪发光,拿在手里好跟人炫耀?姓萧的那个混蛋因为我是内阁首辅的女儿要娶我!你因为我是他的女人要把我抢过来!你们觉得这样很好玩是不是?
      “是啊,我是个女人,可是你们问过我到底想干什么没有?你们有哪个混蛋问过我高兴不高兴?问过我到底想干什么?一个个说喜欢我,你们问过我到底愿不愿这么活着?我到底想干什么?”我扯住库莫尔的衣领吼着,我觉得我大概已经疯了,我狠狠把库莫尔摔到地上,“我现在就来告诉你,我不喜欢被你摸,你给我滚出去!”
      库莫尔站起来擦擦嘴角被我打出的血迹,他把沾血的手指放到嘴里吮着,竟然呵呵笑了起来:“很好,性子很烈……我有过很多女人,她们中的一些,比你还要烈,你知道她们最后都怎么样了?”
      他把头欺过来,用那双鹰一样的眼睛直视我的眼睛:“我把她们扒光衣服绑在木柱上,竖在大营前,只要哪个士兵想,都可以上去。”
      他说着,轻轻摸着我的下巴笑了:“像你这么白净漂亮的女人,士兵们一定很喜欢,只怕不到一天,就会断气。”
      那个薄唇上讥讽般的笑意更浓,他含笑盯着我,鸽灰色眼睛里的,分明是猫耍老鼠一样的表情。
      他的佩刀就扔在离床不远的地方,床脚那个包铜方桌的桌角也很尖利。
      在这种情况下,我是不是应该选择自尽比较好一点?
      但是,死在女真大营里的感觉一定不好,不会有人为我伤心落泪,也不见得壮烈到哪里,我的尸体说不定还要被扒光了挂到大营外示众。
      库莫尔不说话,他只是微挑了嘴角等着,然后,他放开我转身就走。
      我知道他一出这个帐篷,就会让人进来,把我拖出去绑在柱子上。
      我赶快抢上两步,从后面抱住他:“大汗,我想了想,我还是愿意侍奉你,只要你喜欢,我的身子随时都是你的。”
      “真是聪明的女人。”库莫尔停下脚步,冷笑,“可惜我现在对你不感兴趣了。”
      那么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等我的身体开始僵直的时候,库莫尔忽然回头抱住我,轻笑着:“我从来不会厌烦聪明的女人,你就留在这个大帐里,看我怎么把你丈夫的东西全都抢过来,当然,还包括你。”他笑,“我并没有说你是东西,我只是想要你而已,开始想要你的身子,现在你的身子和心,都想要。”
      说完,他再次在我嘴唇上轻轻一吻,转身出了大帐。
      帐外的寒风呜呜拍打着皮墙,我有些恍惚,库莫尔说了什么?想要我的心?
      脑子里有些乱,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我只想找到床好好躺下理理思绪,这时帐篷的角落里却猛地传来两声轻咳。
      我低声喝斥:“谁?”
      那边没有动静,我从地上挑起库莫尔的佩刀握住,慢慢走过去:“谁?出来。”
      “是小的,夫人,别杀小的。”帐篷角落的兽皮中滚出来一个身着女真军服的汉子,长得獐头鼠目胡子拉碴,身上的军服也有些破破烂烂。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看他这样,我就收起刀问。
      “回夫人,小的是跟着敏公主来的,小的是汉人,家在河北,我上长白山贩参,半路遇上打仗,就被捉来了。小的今天刚来营地,都不熟,刚才随便走了走,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这里。前一会儿夫人和那位老爷吵得那样厉害,小的也不敢吭声,就藏起来了。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我还没说要怎么样,他已经用肮脏不堪的袖头遮住脸,都要哭出来了。
      “好了,好了,不杀你。”我摆摆手说,就算看在都是汉人的份儿上,我也会帮着他遮掩的。
      “谢夫人大恩大德……”那汉子赶快谢恩。
      我赶紧再次摆手:“行了。”想起来问他,“对了,你是敏公主帐下的?敏公主也来了?”
      “是,今天刚到,小的就是跟着敏公主过来的。”那人连忙回答,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河北口音,有些沙哑,听不出到底多大年纪。
      这个人口里的敏公主就是库莫尔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敏佳,她是那哈赤唯一的女儿,自小被视为掌上明珠,深得那哈赤宠爱。这位敏公主不但在女真人中颇有艳名,武艺也不弱,比许多男人还英勇善战,算是女真大军里的一员猛将。
      敏佳本来镇守后方的部族,没到山海关前线来,可能是库莫尔久攻山海关不下,就将她调来了。
      我想着点了点头,随口又问那汉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赵富贵,他们都叫小的老赵头。”那人连忙回答。
      “好,老赵头,你出去吧,我不告诉大汗你来过。下次可要看好路,不要这么乱闯了。”我冲他笑笑。
      对着我的笑容,赵富贵愣了愣,随即马上千恩万谢退了出去。
      看来今天也算个不寻常的日子,不但萧焕来了,连女真这边也多了一员大将。
      大帐里空无一人,我坐在床沿闭上眼睛,从刚才起,一直在眼前晃动的那双苍白消瘦的手不见了,与之相反,库莫尔留在我嘴唇上的炽热却越来越清晰。
      据山海关内的传闻,萧焕在到达前线的第二日,就因为旅途劳顿引发旧疾,很快卧病在床。
      但随军前来的翰林学士很快发出了这次征讨的檄文。
      檄文义正言辞,文采飞扬,字字敲金断玉,对皇后被俘的事却只字不提,看来他们已经打算把这桩有辱帝国威仪的事抹去。
      不过我并不关心这些,我已经打定主意,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与其费劲去讨好库莫尔,还不如想办法从这鬼地方跑出去,日后就天高任鸟飞了。
      不过库莫尔虽然没有强迫我,但逗留在帐篷里的时间越来越长,昨天那位敏公主后,更是专门到库莫尔的大帐里来看她哥哥的新女人。
      “她哥哥的新女人”,这称呼简直比养心殿的绿头牌还让我厌恶。
      就算以汉人的眼光来看,敏佳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她来的时候一身火红骑装,翻身下马,石榴长裙在长筒麂皮马靴上翻开,动作英姿飒爽,整个人就像朵会动的花。
      下马后,她耍着马鞭围着我转了两圈,点头:“这次的还好,哥哥看女人的眼光有长进了。”
      我暗暗气闷,笑眯眯对她说:“谢公主夸奖。”
      “不谢。”敏佳性格倒很直来直去,爽快说,眨眨那双明媚的大眼睛,“你觉得我哥哥怎么样?你喜欢他吗?”
      “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我笑问。
      “关系大了,我哥哥有那么多女人,可现在连个侧福晋都没有。”她又冲我眨眼睛,“怎么样?如果你想做福晋的话,我帮你。”
      我放着皇后不做,跑你这儿做个福晋?我打哈哈:“这个,做不做不是我说了算的。”
      “往常那些女人可愿意做我哥的福晋了!”敏佳对我的冷淡似乎有些意外,边说边回头叫,“老赵头,我的马备好了没有?”
      昨天那个误闯入库莫尔大帐的亲兵赵富贵小跑从外面进来,点头哈腰地说:“公主,早就准备好了,就在门外拴着呢。”
      “拴着?拴什么地方了?”敏佳很感兴趣地问。
      “帐前那根大柱子上,那不是让拴马的?”赵富贵老实回答,他口音浓重,再加上憨厚懵懂的表情,实在有些好笑。
      敏佳咯咯笑了出来:“那是我哥哥的帅旗!你就拿来拴马。”
      她也是一阵风一样,对我已经没了兴致,说着挥挥手,“我要出去巡查一下,走了。”
      “敏公主……”我连忙叫住她,“你要去干什么?”
      “我去营地四周巡查一下,怎么了?”敏佳问。
      “我也和你一起去吧,整天呆在大帐里,闷都快闷死了。”我赶快说。
      库莫尔必定不会放我到处走动,这个敏佳心思单纯,我如果能跟着她四处看一下,就可以趁机熟悉下营地,等逃走的时候也方便点。
      “你能骑马?”敏佳怀疑地打量我。
      “年年骑射大赛,我都是夺头名的,你以为我是那种娇滴滴的大小姐?”居然质疑我的骑术,我毫不客气地反驳。
      “好,是我错了。”敏佳性子爽快,我这么说话倒投她胃口,她笑着说,吩咐赵富贵,“去给夫人牵匹马来。”
      赵富贵人有点愣,手脚倒快,立刻领命出去。
      我看着他缩头缩脑的背影,忍不住问敏佳:“他不是新被俘虏来的汉人?你怎么让他跟在身边?”
      “是啊,他是前两天在路上刚被我抓来的,”敏佳咯咯笑,“人是傻乎乎的,不过还有点本事,手脚快、懂兽医,我们路上有匹马病了,就是他给治好的,我看他好玩儿,就留在身边了。”
      说了几句话,估摸着赵富贵应该也把马牵到了帐外,我挑出一件窄袖银狐袄穿上,和敏佳出了大帐。
      库莫尔另有专门用来议事的大帐,这会儿正和八旗的头领在里面商讨对策。
      自从大武御驾亲征的大军到来后,这边库莫尔就有速战速决的打算,毕竟天气越来越冷,就算在东北山林中呆惯了的女真人,也有点不耐酷寒,相反大武有堡垒森严的城墙御寒,比女真人的处境好上很多。
      出了帐,我拉拉衣领,裹紧身上的银狐袄,天色有点阴沉,天空中聚满铅灰的乌云,风中也有着刺骨的寒意,看来真的要下雪了。
      萧焕体内带的是寒毒,如果天气寒冷,真的会加重病症。我一直觉得他一到这里就称病,有点故意示弱之嫌,但这几日天气的确寒冷,他在宫里时身体就不大好,现在该不会是真的病重了吧?
      抓着身边马匹的缰绳,我有点自嘲地笑了笑,既然已经决定逃离京城,再也不会回去了,什么给萧焕生孩子,做太后的,都成空谈了,还想这些干什么?
      “夫人?”身边的赵富贵迟疑地叫了我一声,我抬起头,才看到敏佳早上马骑好,正回头等着我。
      我笑笑,翻身上马,赵富贵也骑了马跟来。
      敏佳带上一小队亲兵,也不打旗帜,催马奔出营地,沿着女真人驻扎的山谷开始巡逻。
      我驾着马紧紧跟在她身后,东北骏马肩宽腿长,奔跑起来稳健迅捷,在过膝的牧草中像小船一样稳稳滑出去。
      山海关地处海滨,城北六里处就是角山,万里长城自山海关的老龙头起,横跨角山,一直绵延到阴山,角山就是所谓的万里长城第一山。
      山海关城建在角山和海水之间,方圆数里,城内广积粮草,营房楼宇连绵,驻扎数十万大军不在话下,关内几处城楼和角山上的烽火台遥相呼应,成牛角之势,互为依凭,易守难攻,说山海关是天下第一关,也名副其实。
      女真大营就在角山旁的山坳里,平时在大营里,看不到山海关的城墙。这时敏佳带着一小队亲兵,渐渐逡巡到山坳外,远远可以在看到山海关的城墙雄踞在漠漠天色下,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不过是个关隘罢了,哥哥居然在这里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敏佳忽然哼了一声,驾着马朝着关北的镇远门直冲过去。
      她这个举动很容易被守城的将士认定为挑衅。
      我连忙在她身后叫:“敏佳,别过去!”
      敏佳不理我,仍然径直冲了过去,我只好催马跟在她身后。
      数里的路程转眼就到,山海关高大的城墙近在眼前,我对一马当先的敏佳大叫:“快回来!你不要命了!”
      我的话没说完,一支羽箭就夹风射到了不远处的土地上,余劲不歇,直没入地,只留一簇箭羽在外,紧接着钢箭纷纷呼啸而来,我连忙抽出战马配备的军刀格挡流箭。
      格挡开空中飞来的羽箭并不难,但是我练剑时总是偷懒不练臂力,而且左肩上的伤口还没全好,挡了没几下,伤口处就被震得微微发疼,为防伤口开裂,我忙用手按住。
      眼看羽箭越来越密,冲在最前的敏佳也开始抽出佩刀格挡箭雨,不再往前。
      只是瞬间的事,敏佳胯下的战马突然屈膝一颤,好像让箭射中了腿,我一直在观察着她的情况,这时候心里一慌,有支箭就没能挡开。
      一道刀光闪过,那支直冲我而来的羽箭被劈成两半,赵富贵打马挡在我马前,挥舞着军刀:“夫人,您快退后!”
      他的刀法虽然凌乱不成章法,但密集的箭雨竟都被他手忙脚乱地挡开,我猛地想到昨晚他躲在大帐里,以库莫尔的耳力,竟然没发觉,难道他是用内力屏住了呼吸,才让库莫尔察觉不了?
      这样看来,这个赵富贵说不定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我向他点头:“你先顶一会儿。”然后俯身从他马上拿过弓箭,搭弓瞄准城头飘扬着的玄色大旗,运了运势,一箭射出。
      羽箭穿过箭雨,笔直射向旗杆,那杆旗应声倒下。弦声再响,我第二箭紧跟而去,正中楼头那个校尉头顶的红缨。
      这两箭立威,城楼上士兵有些惊惧,箭雨就稀疏下来,我趁这工夫叫敏佳:“先撤退!”
      敏佳拨转马头,边挡边退了出来。
      我和那队亲兵也赶快往后退去,好不容易退到一里之外,城头的士兵看我们走远,才不再射箭。
      敏佳拉住缰绳,回头大叫:“你们这些汉人听着!问你们的皇帝好,叫他洗净脖子等着我。”
      她边叫边挥舞马刀,兴奋得脸颊通红。
      我在一边,只好无奈叹气:“你自己高兴,我都快吓死了。”
      敏佳突然回头,隔着战马搂住我的脖子:“看不出来你还真有两手,我喜欢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笑了,这么快就喜欢我了?我还真讨女孩子们喜欢,如果也能这么讨男人喜欢,是不是萧焕早就把我当成个宝捧在手心了?
      我向敏佳笑笑:“我叫凌苍苍。取自李太白的一首诗‘回崖沓障凌苍苍。”
      “什么回崖沓障的,我不明白,你们汉人真是麻烦。”敏佳撇了撇嘴,“你叫我敏佳就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朋友了,我们女真人最重义气,从此后我们同生共死,一辈子是好朋友。”说着伸手出来,要和我击掌。
      我抬手用力击在她掌心:“好,从今天开始是好朋友,同生共死。”说着,我开始盘算,和敏佳相处不错,那么或许等我逃走时,她可以帮我一些。
      正想着,转脸看到敏佳脸上高兴的神情,她是真诚地为了交到我这个朋友高兴。
      突然有点自惭形秽,我是不是在禁宫呆久了?干什么事都要算计一下自身得失。
      抬眼去瞥赵富贵,他已经重新在战马上缩成一团,寒风里用袖管掩住口鼻,咳嗽着。
      我该找个机会试探一下,看他是不是萧焕或者父亲派来救我的?
      但是,如果他真是来救我的,我要不要跟他回去?回到那个沉闷得让人想要窒息的禁宫?
      关外的冷冽寒风,刮在脸上有些刺痛,却坦荡激烈,有我喜欢的味道。
      敏佳的马只受了点轻伤,并不影响奔驰,我们很快就回到营地。
      这一来一回,敏佳对我的态度大异于前,甚至让我搬到她帐篷里同住。
      我婉言谢绝,住在库莫尔的帐篷里虽然要提防他再发疯扒我衣服,但库莫尔时常和那些部族首领在另外的大帐彻夜喝酒议事,所以很少回来。
      我要逃跑,还是在这个帐篷更加便利一些。
      又过了两天,这天下午,库莫尔又一次带着醉意走进帐篷。
      我像往常一样赶快迎上去:“大汗。”
      他却和平时有些不一样,握住我的手,拉我在床沿上坐下,挑了挑嘴角:“听敏佳说,你在山海关前救了她,你这么快就能和她交上朋友,真不错。”
      我干笑:“这是托大汗的福气。”
      库莫尔笑了:“你别跟说这种场面话。”他忽然凑过来扳住我的脸,摩挲着我下颌,“我知道你喜欢说应付的话,听着好听,但都是假的。每当你这样说话时,我会觉得你像一阵风,马上就要呼一声飞走了,抓都抓不住。”
      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他鸽灰的眼睛里突然多出了一些我看不懂东西:“我阿玛说我喜欢追逐抓不住的东西,越是抓不住就越想要,我阿玛看得很准,我是这样的人。可是现在我想,我说过我要你的心,是不是说错了?风一样的女人的心,要起来一定很辛苦。”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不知道是不是累了,攥着我的手靠在床沿,不一会儿就合上了眼睛。
      我把他扶到床上躺好,替他把额头的乱发拂开,这个年轻威严的大汗,睡熟了也像孩子一样满脸委屈,浓密的眉头紧锁。
      他想要喜欢我吗?认真去喜欢一个人,慢慢靠近他,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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