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杜听馨脸上的笑容更加缥缈:“你不明白……原来你不明白,所以我才说,你真幸运,幸运到让人觉得可恨。”
“我知道你讨厌我,”我皱了皱眉,淡淡开口,“我也讨厌你,我们也算扯平了。”
杜听馨冷笑一声:“是,我讨厌你,十分讨厌……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少次自以为是……”她说着,突然转身,就向外走去。
“杜听馨,”我叫住她,“你话里是什么意思?”
她停住脚步,冷笑着:“我什么意思?皇后娘娘……敢问你什么时候真正相信过焕哥哥吗?你哪一次不是不由分说就认定他十恶不赦?你可曾真心的信任过他?”
胸口突然窒了一下,我强着辩解:“我会信他的……”
杜听馨静了静,冷笑:“好,我看你下一次是怎么翻脸不认人……”
“馨儿!”身后传来萧焕的声音,他走过来,把手放到我的肩上扶住,向杜听馨笑了笑,“馨儿难得来一趟,怎么不进来坐?”
杜听馨直直看着他,明净的眼中突然有了水光,她摇了摇头,却还是有晶亮的东西从眼角飞出,在空中一闪而逝:“对不起,焕哥哥,我来不是想说这些,我只是……”她咬住唇,突然向我一笑,“对不住。”飞快转身走了出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然后才回头向萧焕笑:“你出来干什么?以为我应付不了啊?”
他放开我的肩膀,后背轻倚在身后的柱子上笑了笑:“馨儿她……”他顿了下,“她说的那些,你不要在意。”
“我在意什么?你人都在我这边站着的,我还有什么好在意的?”我笑着打趣,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出口,才觉得语气十分别扭,气氛反倒更加尴尬。
面前吹过了阵阴冷的夜风,他低下头轻咳了两声,我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扶他:“怎么这种身子了还乱跑……”
话没说完,影壁后石岩匆匆走过来,看到我也在,微愣了一下向萧焕抱拳:“回陛下,和罗冼血有牵连的那位赵姑娘找到了。”
冼血?我伸向他的手突然僵住。
萧焕撑着身子站好,向石岩点了下头示意他已知道,接着向我笑了笑:“苍苍,你先回房去。”
我没有动,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萧大哥,你有很多事情瞒着我吧?”
他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知道有些事情我没有必要知道,”我看着他,“但有些事情对我来说,却很重要。”
他还是低着头,轻咳了几声。
我看着他,轻吸了一口气:“萧大哥,我想问你,冼血是不是你派人杀的?”
那边是长久的静默,仿佛隔了很久,他的声音才响起:“苍苍,这件事情对你来说很重要?”
我愣了一下,点头:“是。”
他笑了笑:“没有向你说明,是我的不对。你不用避开了,我马上对你解释。”
他说完转向石岩:“人找到了?在什么地方?”
石岩说:“依照陛下的吩咐,已经把那位姑娘带进宫来安置。”
萧焕蹙了眉,沉吟一下:“她情况怎样?神智还未恢复?”
“在外仿佛又受了惊吓,更加疯癫。”石岩回答。
萧焕点头:“她人在哪里?我去看看她。”
我听说他要走,忙让人去取了件挡风的大氅,给他披上。
他接过大氅对我笑了笑,接着向石岩点头:“前面带路。”
我看到他脸色还是苍白,又忙过去扶他,他停了一下,淡笑了笑:“不碍事。”就放开我的手,跟着石岩快步走了出去。
我快走两步,赶上他们的脚步。
陷入夜色中的宫墙曲曲折折,萧焕一直快步走着,没有说话。
石岩带我们走到一处由御前侍卫把守着的偏僻宫殿,进去后来到偏厢,石岩将门推开,里面的灯光昏暗,能看到软榻上蜷缩着一个白色人影。
等萧焕进去,石岩就示意守在门口的御前侍卫又拿来几盏蜡烛,把狭小的室内照得更亮,床上那个人影也清晰了一些。
那是一个身材有些瘦小的年轻女子,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几乎遮住了脸,她的眼睛里充满了警戒,像只受惊的小兽。
萧焕走到榻前,向她伸出手,笑了笑温言说:“我来给你诊脉,别动。”
那女子向里缩了缩,虽然目光闪动,却真的没动。
萧焕吸了口气,慢慢弯下腰去,试探着去抓那女子的手,他的手指刚碰到她的肌肤,她突然尖叫起来,挥动双手拼命去推萧焕。
猛地被她推开,萧焕踉跄了一下。
我冲过去想扶他,一急之下竟然从后面把他抱了个满怀,怀抱里他的腰在大氅之下也显得有些消瘦,我气得发抖,劈头盖脑冲那个女子骂:“要给你诊脉的,你鬼叫什么?再叫我敲烂你的头!”
那女子被这一顿喝斥吓住,反倒闭上了嘴,又缩了缩身体。
我扶好萧焕,看到他霜白的面色,忙说:“你坐下休息一下。”
他轻点点头,笑了笑:“苍苍,别吓着她了……你待会儿帮我把她的手抓过来。”
我点头:“小菜一碟。”
说着想扶他坐在榻上,他却顿住脚步,他身后的石岩上前一步,把自己肩上的貂皮披风摘下来,放在榻上,萧焕在他铺好的披风上坐下。
我清咳一声,小声嘀咕:“扮成赵富贵喂马时,也没见有这么多讲究。”边说边爬到榻上,去抓那女子的手臂,她倒不怎么抗拒女人间的触碰,又被我刚才一顿斥骂吓得不轻,乖乖任我把她手拉了过来。
萧焕把三根手指依次搭在她的寸关尺上诊脉,勾了勾唇角:“不是我讲究太多,是这榻上太凉了。”他说着,向石岩交待,“给这屋里添些被褥,生个炭炉。”
我又清咳了一声,帮他按着那女子还是有些不安分的手臂。
他轻轻垂着的眼睛就在我面前,我瞥着他长的简直有些过分的睫毛,又小声说:“什么这榻太凉,刚刚有个人的脸,可是比这个榻还凉……”
那边他轻笑了笑,认真诊着脉,直到过了有半炷香时间,他才放开手指,向石岩点头:“取些纸墨过来,把太医院的杨太医请来。”
石岩拱手领命出去,我放开那女子的胳膊,她马上重新躲到墙角缩成一团。
我不管她看到没看到,尽量和善的向她笑了笑,随口问萧焕:“要给她开药方调理?”
他回答:“这位赵姑娘是受惊吓后变得疯癫的,要使她恢复神智比较难,只好先开些安神的药方给她慢慢调养。”
我点头“噢”了一声,借着灯光仔细打量这个赵姑娘。
她虽然蓬头垢面,但眉目清秀,年纪也不大,没疯之前应该是个美人儿。这就是和冼血交好的那个青楼女子?
说着话,石岩已经回来了,带了人把笔墨纸砚摆到桌上铺好。
萧焕提起笔在纸上仔细地写下药方,交给一旁的内侍:“等杨太医到时,把这个给他,请他看看有什么需要增补的没有,以后这位姑娘就交给他了。”
萧焕交待完也没有起身,看了看我,抬手轻揉眉心,半笑半叹气:“你呀……”
我一扬头:“我怎么了?”
“没什么……”他笑着,停了一下,就开始慢慢说,“罗先生死在凤来阁风远江剑下。罗先生奉命刺杀户部司务厅郎中熊卿平,被在场的大绸缎商邱赫山看到了真面目,后来邱赫山委托凤来阁刺杀他。”
我点了点头,风远江是江湖上近年来名声鹊起的杀手组织凤来阁的阁主,我无意间见过他,儒雅清俊、书生一样的一个人,任谁都不会想到他就是黑道最大杀手组织的首领。
“罗先生被刺杀时,这位赵姑娘也在。后来赵姑娘就疯了,我交待石岩他们要找她回来照顾。”萧焕继续说,“没想到后来马上有了山海关的事,蛊行营人手不够,就拖了这么久才把赵姑娘找到。”
他说着停了一下,又笑了笑,“罗先生被害那日,我得到消息时已经迟了,没能来及救出他,对不起。”
我抬头看着他问:“萧大哥,那时候冼血进宫行刺,被御前侍卫捉住,你当着我的面打了他一掌,其实是在替他治伤,并不是要杀他,对不对?”
他微愣了一下,才笑着点了点头:“情况差不多吧……”想了一下,他又说,“那一剑来得太快,那时他内伤已深,如果我不趁他劲力随剑气倾泻的关头将他的经脉打通,再等下去就晚了,所以没来得及向你解释……”
我笑笑,心里有些微微的刺痛,向我解释……我在看冼血倒下后,立刻就疯了一样的出掌击向他的胸口,我哪里给过他机会解释?
后来也是一样,一听到冼血的死讯,只是因为冼血的尸首被蛊行营收走,我就立刻认定是萧焕派人杀了冼血,对着刚下朝的他冷语讽刺,从头至尾,我没有想过他是不是被错怪的。
是不是还有更多的事情,因为我被悲痛蒙蔽了眼睛,所以才不由分说把一切错误都推到了他头上?
心里刺痛着,以前一些没有注意过的细枝末节突然窜出来,分外清晰,居然让身体阵阵发冷。
在榻沿上坐下,我握住他的手,抬头看他:“萧大哥……你替冼血打通经脉的那一掌,是不是很耗费内力?”
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问,他顿了一下,才笑笑:“还好。”
“你打过那一掌后,过来拉我从冼血身边离开,我又向你胸前击了一掌,那一掌我一直都认为根本不会伤到你,因为我们之间的功力实在相差太多。”我说着,看着他的眼睛,“后来我去见到冼血,问他伤势如何,他笑着说内伤无碍了,又无意间问了句‘倒是他怎么样了?这句话我一直都不大明白……现在想,冼血那时应该是在问你吧?”
那天,我想的全是如何救冼血出去,如何堤防冼血不被别人伤害,完全没有留意其他任何的异常。
比如那天萧焕从我身边站起后苍白的脸色,比如第二天上午我跪在养心殿前逼他让我见冼血和后来陪我用午膳时,他断断续续的咳嗽……直到我去见过冼血后再回到养心殿,他倦极了靠在桌前昏睡,咳得俯在桌上不能起身,连近在一旁的茶碗都没有余力去拿过来……那天他就已经病得厉害了,我却视而不见,甚至以他急需的茶水为条件,逼迫他答应放走冼血。
他顿了顿,隔了片刻看着我笑:“没有关系,苍苍。”
怎么会没有关系?那之后山海关就告急,他几天几夜在养心殿里熬着不眠不休,直到在内侍面前再也压抑不住地吐血。
握着他的手抬起来放在颊边,他的手还是凉的,带着淡淡的温度,压住从鼻孔中冲上来的酸楚,我仰起头冲他笑:“萧大哥……刚才我问你是不是你派人杀了冼血的时候,你很伤心吧?”
他微顿了一下,才温和开口:“怎么这么说?”
“一下子就这么觉得了……”我笑,“因为你伤心的时候,就会对我特别客气。”
我停了一下,用力握住他有些冰冷的手:“冼血是我的好友……我对他最大的亏欠,就是那时候对你撒谎说我爱的人是他……”
我对他笑了笑:“冼血被人杀害,我很想替他报仇,所以究竟是谁杀了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最不希望是你派人杀了他——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萧大哥。”
他看着我,接着移开眼睛笑了起来:“我怎么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小肚鸡肠。”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嗯,现在才明白?你就是小肚鸡肠,而且还什么都不说,活该闷死你自己!”
笑完了,我还想说些什么,门外就进来了一个佩剑的御前侍卫,进门单膝跪下向萧焕行礼,接着飞快的退到一边,附到石岩耳朵上说了一句话。
石岩脸色微变,快速瞥了我一眼,看了看萧焕。
萧焕向他点了点头。
得到命令,石岩居然还是犹豫了一下,才说:“启禀陛下,储秀宫出事了。”说完立刻飞快的补充,“此事陛下不必费心,一切交给微臣来办。”
萧焕蹙了眉:“讲出来。”
石岩身子抖了一下:“储秀宫闯入不明刺客,宫中死伤无数。”
死伤无数?我心里一紧,小山和娇妍也在!我忙拉住萧焕的胳膊:“我们去看看。”
他点了点头,站起来牵住我的手,向石岩说:“走吧。”
石岩低着头,却不再说话,躬身领命,健步如飞,当先走着,挡在萧焕身前。
这个地方离储秀宫并不远,我们很快就到了,听到从宫墙里传来隐约的打斗声。
来到宫门外,就看到被火把照得灯火通明的储秀门前,站着几排神色凝重的随行营御前侍卫。其中一个官阶稍高的持刀堵在门口,看到石岩,紧绷的脸稍稍放松,叫了声:“石统领。”接着他就看到石岩身后的萧焕,跪也不跪急着说,“这里危险,请陛下回避。”
萧焕摇头对他示意,走了过去。
迎面的影壁前就倒着一个御前侍卫的尸体,萧焕立刻皱了皱眉:“这么厉害?什么来历?”
那御前侍卫支吾了一下,竟有些答不上来:“是……”
石岩停也不停,闪身进到院内。萧焕也跟了进去,我和他一起并肩走过去。
进了门,借着火把的光,就看到院门处还有不少有尸体,血肉模糊、几乎分辨不出原样,我想到这些人很可能是往日和我朝夕相处的人,忍不住一阵恶心。
朦胧夜色中浮动着浓烈的血腥气,殿前的梁木上还亮着两盏宫灯,照得满院人影幢幢,杂乱的尸体正中,站着一个满身鲜血的人,听到这边的动静,他把剑从一具尸体身上拔出来,抬起头冷冷看过来。
这个投过来眼神虽然陌生,那个人的脸也被鲜血泼洒、犹如恶鬼,但他的身影和动作却很熟悉,我失声叫了出来:“宏青!”
他是宏青!那个陪我推牌九,笑得总是带些狡狯和戏谑的宏青,我怎么也想不到,会看到他这个样子——他提着剑,站在满地的尸体中,像一个嗜血的恶鬼。
我们头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冰凌相撞的峭寒话音里带着一丝笑意:“呵呵,皇后,我们又碰到了。”
储秀宫前殿的重檐上,荧一身白衣盛雪坐在那里,看到我在看她,就更加轻快地说:“啊,对了,这个却不是被用我傀儡香控制着杀人的。”边说边捏着鼻子扇了扇,“这么恶心的杀人法儿,我还真做不出来。”
我木然把头转回来,愣愣看着宏青,现在这个眼中只剩着赤裸裸的杀意的人,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宏青?
我的声音嘶哑:“宏青,小山和娇妍,你没有杀她们,对不对?”
宏青转头看我,冷冽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温度……他一步步走过来,在萧焕面前单膝跪下,平静的声音不起一丝波澜:“奉陛下旨意,已将储秀宫上下格杀完毕。”
是萧焕让他杀的?像被毒蛇咬住了一样,我本能甩开萧焕的手,退了一步。
刚退开,我就发觉我错了,听到宏青说的话,萧焕也是一脸诧异,他看到我退开,带些急切地转头辩解:“不是,苍苍……”
在这电石火光的刹那,宏青突然抬头,他左掌疾出,带着劲风击向萧焕的胸口,萧焕完全没有防备,被他一掌结结实实击在胸口,身子就直飞了出去。
他撞上院中的槐树,那树梢枯萎的黄叶纷纷落下,他挽发的玉簪“叮”得一声裂成两半,黑发散落,他猛地捂住嘴,身子晃了晃,半跪在了地上。
我从来没见他弯过腰,在敌对的时候,不管受了多么重的伤,他都一定尽力支撑着挺直后背,可他现在已经半跪在地上。
我像是被定在地上一样,张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陛下!”石岩大喝一声,像疯了一样拔出佩剑,向萧焕冲去。
这个一向沉稳镇定如山的大内第一高手现在全身都是破绽,一道白影闪出,惊鸿一瞥间,石岩手中的长剑已经断成了两段。
一个蒙着面幕的白衣人双指夹着半截短掉的长剑,挡在萧焕身前,笑声清远:“石统领,别靠近他。”
这个人,刚才一直站在避光的殿内,头戴着纱幕,在这个满目血腥的修罗场中,只有这一身白衣依然皓如初雪,别说血迹,连纤尘浮灰,都没有沾到一星半点,触目的血腥狰狞里,唯独他,闲雅怡然。
可是他只用了一招,就将石岩纵横天下的荧光剑以指力夹成了两段!
石岩愣在当场,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断剑。
白衣人悠闲转身,抬手取下头上的斗笠轻纱,微微弯腰,伸手从半跪在地上的萧焕怀中,取出了一柄短剑。
那柄剑只有一尺多长,出鞘后在灯光中闪烁出温敦的青色光芒,白衣人用他修长洁白的手指爱怜地抚过光华不定的剑锋,玉样的容颜上一扫疏懒,射出了孤高的光芒,他一字一顿:“王者之剑,王者持之,这柄王风,皇上让与在下如何?”
直到这时,我才猛地喊了出来:“萧大哥!”
一直低着头的萧焕缓缓抬起头来,他的深瞳依然明亮,他微微动了动眉毛,再没有多余的动作,但我知道,他是想告诉我,他还好,让我放心。
死撑到底的臭脾气,我突然笑了,脸上却早已是满面泪痕。
第十三章 相信[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