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在方天河的披香殿里一连住了三天,起初由程女官教给她宫里的规矩,后来方天河便带着她在掖庭四处闲逛,暗中把那些妃嫔夫人的品貌性情家世全都了解了一遍。弄玉见方天河骄纵跋扈,只当她定然是目中无人的品性,谁知道骄纵不过是她一贯的姿态,暗中却是心细如发。
弄玉越是靠近方天河,对她就越是产生一种说不出来的敬畏,恐惧中带着敬佩。
这天是三十,按照惯例,掖庭中的所有妃嫔都要去给皇后问安,方天河故意起得迟了,磨磨蹭蹭直到日上三竿,才往皇后的椒房殿而来。
皇后面上的气色还好,和颜悦色地让宫女扶方天河起身。
方天河的席位就安置在皇后的下手,等她归了座,众妃嫔才敢落座,她们的谈话因为方天河的到来被打断了,现在众人看着方天河那不可一世的模样,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一时间大殿里的氛围沉寂下来。
方天河侧头看向卫皇后,笑吟吟地说道:“殿下,妾有一事相求。”
皇后对她的失礼视若无睹,也笑道:“方婕妤不必客气,只要孤能做到的,必然替你办到。”
方天河嫣然一笑:“也没有别的什么事,不过是最近看李夫人身子越发沉重了,身边又没有个周到的人。刚好我身边有个宫人精通医理,我想派遣她去合欢殿侍疾。”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凉凉地讽刺道:“合欢殿侍疾吗?我记得方婕妤也是在合欢殿侍疾才得宠的。这么说来,合欢殿倒是个攀高枝的好地方,一入合欢殿,翻身变凤凰了!”
弄玉看时,说话的人是尹婕妤。尹婕妤当年在宫中也是风光无限,曾经与王夫人并称为未央宫的一对璧人。后来王夫人早逝,尹婕妤色衰爱弛,皇帝自从得了李夫人就把她抛在了脑后,她不敢怨恨皇帝薄情,只恨勾引皇帝的人,如今看见方天河嚣张跋扈,心里自然恨得牙根痒,忍不住出口讽刺。
方天河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里,淡淡地回了一句:“尹婕妤要是气不过,不妨也到合欢殿里去,看能不能梅开二度,再次得宠!”
尹婕妤听了这话,恼羞成怒,冷冷地说道:“我可没有方婕妤的本事,都到长门宫这么荒僻的地方反省了,还能使出法子把陛下勾引过去!”
方天河最是厌恶跟这种胸中没有丘壑的人费神,脸上显出不耐烦的样子,问皇后:“殿下到底同意不同意?”
卫皇后笑得很是慈爱,就像是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儿在闹脾气:“毕竟还是年轻,方婕妤的性子也太急了些,一着急就容易沉不住气。孤也没说不允。难得你有这份心思,孤总该成全你。”接着又问道:“是你宫里的什么人?”
方天河伸手一指弄玉:“是我殿里的掌事女官。”
负责掖庭中女官职务调动的掖庭女丞刚要说话,皇后却率先开口了,笑道:“前些时日,孤还吩咐张女丞为你重新选一个女官,谁知道这么快就找到了。”
方天河笑而不语,掖庭女丞想陈明情况,可当着方天河的面又不敢,只好默认了弄玉的官职,吃了这个暗亏。
弄玉急忙上来拜见卫皇后,两人早是旧相识了,卫皇后只当不知,仔细叮嘱了她照顾李夫人的几处细节,末了又吩咐宫人道:“郭女官既然是在披香殿担任掌事女官一职,去了合欢殿也是一样的待遇,你们说给合欢殿的宫人,可不许怠慢。”宫人们都答应了。
弄玉拜别了皇后,这就跟着掖庭女丞一起往合欢殿来。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当年这首歌谣在洛阳的大街小巷传唱,不但花街柳巷中的乐伎、歌姬人人开口即唱,就是当垆卖酒的胡姬,寻常人家的媳妇、姑娘也是天天哼唱。只是李夫人到底有多漂亮就没多少人见过了。
弄玉那时候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将来有一天能亲眼见一见这位名震天下的美人吧。
她已经见过惊为天人的李季,只是不知道李夫人到底能有多漂亮呢?一想到这里,她居然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隐隐期待起来。
一进合欢殿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香,合欢殿里的温度比方天河住的披香殿还温暖,殿里摆放的一株一人高的红杏,竟然在枝叶间显现出粒粒胭脂般红色的花苞,还有一朵半朵已经零星开了,那香气混合着药香直透到人的心肺里去。
合欢殿的宫人听说掖庭女丞来了,早就迎了出来,殷勤地将她们往李夫人的寝殿中请,殿中四处挂着浅黄色织绮做成的帷幕,此刻一层层全都放下来,静垂无声,像是初春刚刚抽芽的嫩柳经过一夜春雨的浸润,正生机勃发地生长着;帷幕织得极细极薄,虽然隔了几道,依然能隐隐约约看见帷幕后的人影。
有宫人拉开第一道帷幕。
弄玉急忙跪倒朝拜:“下臣披香殿掌事女官奉皇后殿下旨意前来服侍贵人。”
帷幕后有个女声响起:“免。”
弄玉起身,此时从帷幕中传来一个细弱的声音:“难为皇后记挂。”这声音轻轻柔柔,心头像是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扫过,闻声就觉得是一个极美的人了。
弄玉急忙回答:“请夫人多多保重身子。”
李夫人长长叹了口气,道:“你过来说话吧。”
弄玉应道:“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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