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无君臣之分,朕念其勤勉恭谨多年,暂不追究,罚跪殿外,雪停为止。你去把徐自为给朕叫来,让他好好看看给朕调教出来的人!”
徐自为是如今的郎中令,是未央宫里皇帝身边警卫的禁卫军的首领,掌管皇帝的警卫安危,皇帝表面上把他叫来,是责罚他教导金日?不善,实际上却是怕宫里果然出现什么变故,他需要人来保驾护航。
方天河自然明白他的心思,只管冷笑不语。
而副将看皇帝惩罚了方天河和金日?,对刺伤他的郭女官却没有任何处置,暗暗纳罕,却又深知皇帝的脾气,当下也不敢多问,急忙领命退了出来。
雪花依旧纷纷扬扬地下着,地上的积雪已经有一尺深了,副将看向金日?,刚想开口:“金……”
金日?苦笑着对他摆摆手,说道:“你先去看看太医令进来了吗?先给君上治伤吧,我不要紧的。”
副将看着金日?苍白的脸,心中涌起一股兔死狐悲的酸楚,他们这些御前当差的人中,论起忠贞不二,只怕没有人能比得上金日?,他服侍皇帝勤勤恳恳,眼中心里就只有一个皇帝,如今却依旧落得这样的下场,不知道他们这些人以后能怎么样呢?
大雪下了一夜,直到天亮,空中偶尔还有几片雪花飞舞。
因得了雪色,今天的天亮得格外早,椒房殿里的宫女倚华守在便殿外室里一夜未睡,快到天亮的时候,她实在熬不过去,就坐在火炉旁打起盹来,一阵轻轻的叩门声把她惊醒了。
她急忙轻手轻脚来到门口,打开门,就见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站在门口,身上落了一层雪花,嘴唇冻得发青。
倚华轻声问道:“怎么样呢?”
那人摇摇头说:“竟然瞒得滴水不漏。当时闯进殿内的郎官,金郎中被皇帝罚跪了一夜,刚才才被抬出去,人都冻僵了,只怕是挺不过来了……”
倚华跺脚道:“谁要听这些!我只问你方婕妤和郭女官两个怎么样了?”
那人眉头紧皱,摇了摇头:“陛下如何处置她们,还是半夜那消息,现在鸳鸾殿里有徐将军亲自在那里守着,咱们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了。”
倚华摆摆手,让那人退下,继续探听。
那人想走,忽然又想起什么来,犹豫着开口道:“还有一件事,不知道真假。陛下可能受伤了。”
倚华愣住了,立即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急忙上前几步,压低嗓门问道:“这是真的吗?陛下好好的怎么会受伤?你从哪里得来的这消息?”
那人面带三分犹疑,吞吞吐吐地说:“我也不甚确定。只是半夜里,鸳鸾殿忽然传召了太医令,要是因为陛下临幸,郭女官受了些损伤,该宣女医才是,何以会召太医令呢?太医令那边口风甚紧,也不得而知。不过,太医令离开太医院很匆忙,竟然没有检查药箱。后来还是他的助手想起来,药箱里的紫珠草早就用完了,巴巴地包了一包追了上去。我想着这紫珠草是止血的东西,可不是有人受了伤要止血吗?”
倚华沉吟道:“你说的不错。倘若真的是郭女官受了伤,没有必要遮遮掩掩。”
倚华打发那人走了,正想回去,此时又过来一个宫人回禀道:“倚华姊姊,赵女官来了,要见殿下。”
倚华冷笑道:“殿下吩咐了,先让赵女官在雪地里反省一个时辰再进来!”说着便将门掩上了。
她从外殿走到内室,远远地就听见织布机发出的吱吱呀呀之声,女官韩寿正跪坐在门口的案几旁理丝线,听见脚步声便抬起头来。倚华看见韩寿陪着皇后一夜未眠,两个眼窝早就塌陷下去了,有些心疼地说道:“韩女官,你去歇一歇吧。”
韩寿朝着机架努努嘴,低声说道:“殿下织了一夜的锦缎,到现在还没有歇,哪里轮得到我?有消息了?”
倚华急忙把那人的消息告诉了韩寿,韩寿正想跟皇后禀告,谁知道皇后听见了,一下子停了手下的动作,那吱吱呀呀的机杼声终于停止了,她的声音有些冷清,不知怎的,倚华听见皇后说话的口气,想起了方天河。
皇后问道:“怎么皇帝受伤了?”
倚华急忙回道:“只是婢子们私下的见识,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皇后理着丝线,说道:“自然是真的。不然他怎么去传唤徐自为呢?”
韩寿一听,眼前一亮,追问道:“是谁让陛下受伤的?这么循着查下去,说不准会让郭弄玉也跟方天河一样的下场!”
皇后摇摇头,说:“不中用。皇帝既然把消息压了下来,自然是想保护郭弄玉。我倒小看了这女子,没想到她跟她娘一样,勾引起男人来,都是下作种子!”
倚华咬唇问道:“这是不是方婕妤早就布好的局呢?郭弄玉在李夫人的合欢殿侍奉了这样久,陛下也时常过去,一来二去,陛下便对她动了情。陛下要是把她当成宫里普通的女子,怎么会费这么大力气保护她呢?”
韩寿面有忧色:“竟然是咱们低估了她们的交情。原本以为,用皇帝来离间她们两个,方婕妤妒意中烧,定然会对郭弄玉动手,就跟上一次她听说细君翁主跟陛下有些首尾,就不管不顾打了细君翁主一样。倘若真是那样,不消咱们动手,方婕妤自然会把郭弄玉除掉,咱们只消对付失了臂膀的方婕妤就好。没想到这一次,她竟然不惜惹恼陛下也要保郭弄玉。”
倚华问道:“为什么呢?为什么方婕妤会用这种方式来保护郭弄玉?”
皇后只管冷笑,忽然又问道:“赵临月回来了吗?”
倚华急忙应了:“在雪地里跪着呢!”
皇后吩咐道:“让她进来。”
赵临月追捕郭弄玉被韩城阻拦,好不容易威逼利诱摆脱了韩城,却让郭弄玉逃走了。她冒着大雪带人搜寻了一夜,后来还是遇见巡夜的卫兵,他们说看到一支队伍曾经也在附近停留过,看服色是未央宫中的禁卫军,不知道是不是跟此事有关。赵临月这才停止了搜捕,只等到天一亮,未央宫开宫门,就来给皇后报信。
没想到一进椒房殿就被皇后使了个下马威,让她在院子中的雪地里罚跪。她一夜奔波,滴水未进,没想到得了这样一个结果,心中又气又恨,但脸上却又不敢表露出来。
听见皇后传唤,她急忙从雪地里站起来,揉一揉被冻得发疼的膝盖,进了偏殿中。
皇后此时已经从织机上下来,叫了宫人来服侍她洗手,看见赵临月进来,便冷笑道:“你做下的好事!”
倚华二话不说,扬手就给了赵临月一记耳光。那一巴掌打在脸上着实响亮,赵临月被冻得雪白的脸登时就肿了起来。只是她的脸被冻得已经麻木了,倒不怎么疼,疼痛也只是木木的。
赵临月没想到能受到这种侮辱,堂堂一个椒房殿的二等宫女竟然也敢上来掌掴她!她心中暴怒,就想反手打回去,手刚扬起来,忽然间又意识到了什么,竟然生生止住了。
倚华见她目露凶光,要打回来,可举起手来却又犹豫了,心中冷笑,出手更不留情面,反手又打了赵临月一个耳光,把她的头发都打散了。
赵临月忍住了这份屈辱,反问道:“殿下就算是动手,好歹也得告诉我为什么。”
卫皇后冷笑道:“你还来问我!你说要离间方天河和郭弄玉,却又弄巧成拙!好不容易整倒了一个方天河,郭弄玉又成了皇帝的宠妃!我们倒成了池水里按水瓢,按下去一个,又浮起来一个!你倒是献的好计策!”
赵临月先是一怔,有些不可置信:“郭弄玉成了皇帝宠妃?这怎么可能?”
韩寿见皇后动怒,便上来打圆场,接话道:“殿下说的这话是真的。现在郭弄玉已经住进鸳鸾殿了,只怕不日就会有封赏。”
赵临月这才缓过来,不由得心头大喜,如今郭弄玉已经成了皇帝的人,就再也不可能跟她去争韩城了,这事虽然不是她设计的,但能有这样的结果也是她喜闻乐见的,想到这里,她连刚才的屈辱也忘记了。
皇后冷眼旁观,见她面有喜色,便冷笑道:“你心中倒是得意!”
赵临月急忙端正颜色,说道:“殿下不用担心,郭弄玉不是方天河,她心中有人,短时间内不会听命于皇帝的。我们现在不用管她,当务之急是先除掉方天河。不能再给她们喘息的机会了,否则,她们卷土重来,咱们就麻烦了。”
卫皇后又是一笑:“这是自然。方天河这里就不劳你费心了。我已经跟掖庭说了,一旦确定了郭弄玉的名分,鸳鸾殿里还没有教导女官,便由你去吧。近身才好行事。”
赵临月知道皇后讨厌她,但是也没有必要三番五次把她推到郭弄玉手下,让郭弄玉整治她吧?一想到皇后不过是把她当成棋子对付方天河郭弄玉,丝毫不顾及她的生死,她对皇后的怨毒就加深一层。她绝对不能再任由皇后摆布,在除掉郭弄玉的同时,她也要想好自己的退路。
宁为玉碎[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