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醒过来的时候,就见细君坐在床畔抹眼泪。
弄玉想要坐起来,刚一动才发现浑身没有一处不疼的,她只好苦笑道:“我还没死呢,你哭什么?”
细君哭道:“是我来晚了。我得了方婕妤的信便赶来了,谁知道还是晚了。弄玉,陛下……他对你……做了……那事吧……”
弄玉一笑,就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疼,忍不住抬手去摸,手腕上乌青的淤痕刺痛了细君。她伸手取过一个精巧的小盒子,打开了,用手指挑了一些洁白如玉的药膏,拉过弄玉的手腕,给她仔仔细细涂上,泪珠纷纷落下:“当时我进来的时候,满床都是血,你的身上也到处都是。那时候我便给你上过药了,谁知道竟然还没有消肿。”
弄玉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方婕妤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方婕妤,方婕妤!”听到她醒过来不担心自己,竟然关心别人安危,细君纵然再柔弱的性子也受不住了,便大吼道:“现在你都自身难保了,还心心念念想着方婕妤!她到底有什么好的!你还说让我跟你二哥走,应该走的人是你!那天你要是跟他走了,就不会弄成今天这样!”
细君越数落弄玉,心中的怒火越是旺盛,脸也涨得通红,继续说道:“你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韩城害的!他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不值得你这样!他让我转告你,他心里最要紧的从来都不是你!”
“弄玉,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你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你愿意在这未央宫里过一辈子吗?可是就算我答应去和亲,也救不了你!”想到这里,她扑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弄玉抚摸着细君乌黑柔顺的长发,眼神有些恍惚:“不是韩城的错。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我自己选的路,不能因为前面是绝路,就把罪责推到他身上去。自始至终,他从来没有逼迫我做过这些事,不过是我痴心妄想而已。”
细君听她这样说,更加心酸,抱着她哽咽道:“你还说我傻,你不是比我更傻吗?你跟韩城是命中注定没有的缘分,不管怎么强求都求不来。”
弄玉低低“嗯……”了一声,竟然有一种认命的沧桑感。
细君倒是宁愿她还是那个倔强自傲、从来不信命运的女子,可现在的弄玉躺在那里,整个人看上去恹恹的,就像是被吸走了魂魄,再也没有了那种明艳张扬的美丽。
“你放心,从今以往,我跟韩城再也没有任何关联!”
弄玉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惨白,目光凄绝,细君更加心疼她,哭道:“弄玉,你心里有委屈就哭出来吧,你不要这样。”
弄玉勉强笑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她这假装坚强的态度,让细君更加难受了,她拉着弄玉哀哀切切地哭了一会儿,逐渐收住了眼泪,抽抽噎噎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弄玉抬起胳膊,轻声说道:“你先扶我起来。”
细君半扶半拉把弄玉从床榻上扶了起来,之后又在她身后支起了枕头,让她倚靠着。
弄玉这才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细君拿丝帕拭泪,说道:“昨天夜里,我刚要歇息,方婕妤身边的人就跑过来给我送信,说你出了事,要我快些来。可是我还是来晚了……”
弄玉问道:“那皇后那里呢?她就让你来?”弄玉没想到方天河果然是好心机,如此慌乱的时刻都不忘利用细君对弄玉的关心把皇后牵扯进来。原本皇帝的暴怒只是针对方天河,但细君的到来,落在众人眼里却是代表皇后而来,这样便把皇帝对方天河的怒气顺带转移到了皇后那里。
细君苦笑道:“自从我发生了那事,她哪里还真心管我呢?我在椒房殿里不过是待一日是一日罢了。”
弄玉撑着手臂,努力坐直身子,口气凝重道:“如今为了我的事,你把皇后牵扯进来,她不会轻易放过你。你在宫里也不安全,没得还受委屈,不如趁早搬出宫去。我……还有事麻烦你。”
细君犹豫道:“只怕我走了,你的处境更艰难。我在这里,皇帝还能顾及我……”
弄玉强笑道:“现在能牵制皇后的人选只有我跟方婕妤最合适。皇帝原本是想用我取代方天河,他没有料到我们两人达成一致,反过来牵制住了他。现在我不屈服他,他贸然处置了方天河,那就没有人牵制皇后了,所以他不敢动方天河。”
“可是方天河对他怨恨,他又不敢再用她,只能依赖我,所以他也不敢再逼我。只要我跟方天河维持原样不动,那我们都是安全的。可现在有一些隐患必须解决掉,我们都出不了宫,这一次只能麻烦你了。”
细君郑重地点头道:“你说……”
弄玉停顿了一下,才又缓缓说道:“你先去曼轻馆,那是章台街上最红火的一家伎馆,去找他们那里最红的头牌舞伎阿?。告诉她两件事:第一件让她去打听他们主人的下落;第二件是告诉她无论如何,要把方鉴的后事处置好。”
细君问道:“方鉴是谁?”
弄玉摇头苦笑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不然我在你心中的最后一点儿善良也没有了。”
弄玉想了想,又去摸索随身携带的玉佩,她原来的那套衣裳早就不能穿了,细君给她换了新衣,看见她在找玉佩,就从枕边摸出来递给她。
弄玉没有接,对细君说道:“我二哥走的时候,把跟着他的人给我留下了,就住在二哥买的那所宅院里,你拿着我的玉佩去找他,他自然知道是我让你去的。这人身手也是极好的,你让他此后寸步不离地保护你。这样我也放心。”
细君点头应道:“我记下了。我今天就求皇后放我出宫。弄玉,你在宫里凶险万分,我帮不了你,能帮你做的事,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可是你一定要保重自己……”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抱住弄玉在她耳边小声哭泣道:“其实咱们女子的清白也没有那么重要。你看我失了贞洁,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吗?他是皇帝,倘若他像这次这样强要你,你一定不要跟他对着来了,他想要,你就顺从些吧。”
“你不要轻易寻死,你想想我,想想你二哥。倘若他知道你惨死长安,他该多伤心。我这样,他还去找左贤王报仇呢,你就不怕他为了给你报仇来刺杀皇帝吗?古往今来那些刺客,不管是荆轲聂政,专诸豫让没有一个人是好下场。”
说着她伏在弄玉的肩头哀哀地哭了起来:“弄玉,不管你受到什么屈辱,你一定要活下去。就算是为了我们,也得活下去,这是我求你的唯一一件事,你答应我好不好?”
弄玉被她说得心酸,眼泪也跟着滚落下来,应道:“好,我答应你,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会寻死。”
细君又抱着弄玉痛哭了一会儿,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弄玉倚靠着枕头,坐在床上发呆,连皇帝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有发现。
等她发现时,皇帝已经在她跟前站了许久,眼中的目光迷离而幽深,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弄玉懒得搭理他,一侧身,面朝床里躺下。
谁知道皇帝也不恼,顺势也坐在了床榻之上,伸出手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问道:“还疼吗?朕昨夜确实莽撞了,伤了你。”
弄玉知道他今日来此惺惺作态,不过是想尽快哄得她听话,心中越发鄙夷皇帝的做法,干脆以被覆面,把自己紧紧蒙在锦被里,不回答他的问题。
皇帝又说:“可是你也伤了朕,朕的伤可比你严重许多,咱们算不算扯平了呢?”说着就上来扯弄玉的锦被。
弄玉强忍着疼痛,霍然坐起来,冷冷地说道:“那你把我也关到掖庭狱里,让他们来治我的罪好了!”她话一说完,皇帝跟她都是一怔,弄玉说话的这口气分明就是往日恃宠而骄的方天河。
皇帝的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冷笑道:“还没有成为朕的宠妃呢,就来给朕甩脸子,你是觉得朕不敢动你是吧?”
弄玉指着自己还没有消肿的脸,也是冷冷一笑,反驳道:“别说的就跟你舍不得碰我一样。没得叫人恶心!我这脸上还没尝过你的巴掌不成?”
皇帝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随后又瞧见她手腕上的淤青,脖子上也有一道淤痕,冷哼了一声。
弄玉又冷冷地问道:“方天河在哪里?”
皇帝冷眼看她,反问道:“怎么你还指望她来救你?去了掖庭狱,她现在自身都难保了!”
弄玉听到她在掖庭狱,心中松了口气。
方天河暂时不会有事了。
既然皇帝打算要除掉方天河,自然得定个罪名。他最忌讳的是方天河私自与大臣结交,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而皇帝现在却并没有把那批大臣全都挖出来,他引蛇出洞,引出来的不过是李广利这样的小鱼小虾,根本不足为惧。
要想把方天河的人全都挖出来,必然要把方天河交到廷尉府去,审问犯人,罗织罪名是他们擅长的事。但是方天河是后妃,如果被送到外朝的司法系统中去,那无疑是想昭告天下,后宫有人跟前朝勾连。皇帝素来避讳的事,他最宠爱的婕妤却敢捋虎须,况且他宠爱方天河时的种种出格行为早引得很多人不满,这样一来,皇帝在天下人心中就变成了一个纵容宠妃干政的昏君,以他的骄傲,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的。
但是把方天河发配到掖庭狱也不合适。
掖庭狱是处理后宫犯错嫔妃宫女的,左右不过是些后宫勾心斗角的事,可方天河除了素日骄纵跋扈些,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错事。把她放到掖庭狱根本就治不了她的
不为瓦全[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