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无伤看着弄玉没有说话，眼神却极有深意，似乎又在算计什么，让弄玉刚刚平复的心情又生出那么一丝丝的不安。
不过两人经过这一夜开诚布公的谈话之后，关系果然更加融洽。
回到楼兰后，弄玉又住回了原来的院子，依然跟着赵无伤读书，由赵无伤亲自来授课。与以往不同的是，赵无伤借口身上有伤不方便，直接住进了弄玉的家里。
弄玉自然不同意跟他住在一起，以前只是白天见面，现在晚上两人住在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秋天的夜晚，天气晴朗的时候，夜空中的星星格外明亮璀璨，弄玉有时候贪恋星辉月色，在院子里略站一站，十停有九停能看见赵无伤。
有赵无伤在，弄玉觉得十分不自在，加上女巫还想报复弄玉当初的捆绑之仇，天天跑到赵无伤跟前推荐她各种各样、吃了能让人情动的药草。
弄玉以前并不知道原来这类药草会有这么多的种类，有的是让男子吃了情动的，有的是让女子吃了情动的，有的是男女吃了都可以情动的。
弄玉生怕眼错不见，索玛就把药下到他们的饮食用水里，每天做饭都亲力亲为，可她从小就被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做了这些苦差事，被折腾得苦不堪言，这才学会了藿菜面汤。
天天喝面汤，鹃儿吃了几天就受不住了，每天到饭点便借口有事，到赵无伤家里蹭饭，留下赵无伤和弄玉两个人在家喝汤。
弄玉天天喝面汤也有点受不住了，就央求赵无伤想想办法，赵无伤想了想，说道：“明天咱们去盐河边上捉鱼，烧鱼吃怎么样？”
弄玉听了十分高兴，连往日来心中堆积的仇恨苦闷都忘记了，只盼着明天早早到来，好到河边去摸鱼。
第二天天气晴朗，赵无伤给弄玉上完课，两人午餐吃了些门口枣树上新摘的枣子果腹，到了下午，赵无伤便借口要带弄玉去练骑射，两人一起出了门就直奔盐河而来。
弄玉听赵无伤说，盐河的源头是在西边的天山上，水势汹涌充沛，横亘沙漠，一直注入到楼兰东侧的盐泽，在大汉，人们又把盐泽称之为蒲昌海。楼兰当地的百姓因河捕鱼灌溉，世代以这条大河为生。
当时已经深秋，河中的水流减少，浅滩近岸处只没到人的膝盖。赵无伤脱了外袍，挽起绔脚，拿着鱼叉在水中捕鱼，弄玉在岸上捡柴生火，水中的芦苇此刻全都绽放出一片白茫茫的芦花，被微风一吹，芦花摇曳，像是一层流动的霜雪，岸上已经有了秋色，水中的水草却还是碧青的，随着河流轻轻摇摆。
赵无伤的箭法极准，叉起鱼来也是毫不逊色，一会儿的功夫就捉了七八条大鱼，弄玉在岸上笑道：“够了，够了，我们今天吃不了这么多！”
“吃不了就带回去喝汤。”赵无伤答道。
“不行，不行。”弄玉急忙制止，“不能让索玛知道我们跑出来偷吃，要不然咱们连鱼也吃不成了。”赵无伤听了弄玉的话，果然不再捉鱼，回到了岸上。
岸上弄玉捡到了不少干枯的芦苇树枝，早就燃起了一堆篝火，看见赵无伤回来，献宝似的举起手中烤得半熟的鱼，给赵无伤看：“你瞧，我快烤好了。这一条先给你吃！”
赵无伤看着她手里的鱼，哭笑不得：“还真是豪门大家里养出来的孩子。”
弄玉一愣，还没有明白赵无伤话里的意思，就见赵无伤从一旁支起的架子上又重新拿下一条鱼，从腰间拔出匕首，熟练地给鱼破膛刮鳞。
弄玉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中这条直接串起来烤的鱼，脸蹭的就红了，解释道：“我不知道还要给鱼刮鱼鳞的。”
“从你做面汤我就看出来了，以前郭羽没让你下过厨吧？”赵无伤边问着边又熟练地给处理好的鱼抹上一层厚厚的蜂蜜，串在新折下来的梭梭枝条上，在鱼的肚子里填上了各种药草香料，用新鲜潮湿的芦苇叶撕成长条，一条条将鱼肚子捆绑好了，这才递给弄玉。
弄玉羞窘难当，接过鱼来就想往火堆上放，却被赵无伤拦住了：“你先帮我拿着，一会儿我来烤。你掌握不好火候，容易把鱼烧焦。”
弄玉见赵无伤一副烤起鱼来有模有样，好奇地问道：“你以前经常吃烤鱼吗？”
“吃，不只是烤鱼，我连生鱼都吃过，泥鳅，田螺，还有你害怕的蛇，甚至蜗牛也吃过，还挖过田鼠存下来过冬的粮食。”赵无伤依然处理着手上的鱼，说得云淡风轻。
弄玉听说这些东西，忍不住一阵反胃，险些就要呕吐出来，可一想到赵无伤却吃过这些东西，想到他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却卑微到去吃这些东西，忍不住一阵心疼，问道：“为什么？”
“总要活下去啊。”赵无伤侧过脸来看着弄玉，目光柔和又平静，仿佛在讨论一件毫不相关的小事，“我十五岁那年被人追杀，一个人穿越了整个草原，从单于王庭一直来到西域，没有食物，没有水，遇到过狼群，遇到过风暴，遇到过各种各样的风险，每一样都能要了我的命。但我还是活下来了——”
弄玉听着赵无伤描述着自己一路逃亡，艰难险阻的生活，好像真的看见了一个孤傲倔强又不屈不挠的少年在草原上垂死挣扎的模样，心中酸涩：“原来你吃过这么多苦。”
赵无伤继续包着鱼，笑道：“这怎么能算是苦呢？你没有听孟夫子说过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我从来不觉得这些事苦楚，只不过是人生当中的历练而已。”
弄玉没想到他竟然把受过的这些磨难当成自己的历练，心疼中又增添了几分佩服。
“那你有没有遇见过开心的事？”弄玉问道。
赵无伤包好了鱼，从弄玉手中拿过树枝，放在火上慢慢烤着鱼，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香气。
“没有遇见过什么开心的事。”赵无伤一边烤着鱼，一边回答。
弄玉不信，再三追问道：“怎么可能没有开心的事呢？”
“如果非要有的话，”赵无伤缓慢转动着手中的烤鱼，目光却落在了弄玉被火烤得通红的脸上，“现在。”
弄玉的脸更红了，不敢再去看赵无伤，把头转向一侧：“不过是烤条鱼罢了，有什么开心的。”
“弄玉。”赵无伤叫她。
“嗯？”
“索玛都跟我说了。”赵无伤说道。
“她又跟你说什么了？”弄玉听见索玛又对赵无伤说了什么，忍不住紧张起来，转过头来看着他。
“她说阿七最开始想要侵犯的人是你。”
弄玉见他提到当初那件祸事，脸色变了几变，怕他难堪，便想把这事混过去：“我用索玛给的药粉把阿七迷晕了，他才伤不了我！”
“如果他真的伤了你，只怕我当时就会废了他。”赵无伤想到过去弄玉险些遇到的危险就忍不住后怕，“我不能担保会一直保护你，所以我想让你自己学会保命的本事。这样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你也没有太大的危险。”
弄玉被他眼中的认真吓住了，不自觉地就想逃避，玩笑道：“知道啦，夫子！我从明天起一定好好学骑射，再也不敢抱怨你下手狠了。”
赵无伤见她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也不再相逼，把手中烤好的鱼递给她。
弄玉接过鱼，顾不得烫嘴，掰下一块就往嘴里送，入口香甜嫩滑，鲜美异常，还带着一股芦苇的清香。
她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烤鱼，一口气吃了两条，还要再吃时，赵无伤却不给她了：“晚上不宜多吃，不然又得积住食了。你要喜欢吃，明天我再带你来。”
弄玉欢天喜地地答应了，说道：“没想到你烤的鱼这么好吃。我刚来楼兰的时候，身上也没有多少钱，为了生存，只好跟鹃儿他们靠着捕鱼卖鱼为生，早知道你手艺这么好，可以拉你来入伙，我们一起开一家烤鱼店。你呢，就负责给客人烤鱼，我就负责收钱，你觉得好不好？”
赵无伤听她说得眉飞色舞，笑吟吟地看着她，应道，“好。女主外，男主内，开一家烤鱼店，生意一定不错的！”
弄玉听他说到“女主外，男主内”脸上又羞得飞红，嗔道：“哪个要跟你主内主外的！好不要脸！”
倾城之恋[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