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倒是快，眨眼间就到了五月。白长欢一案前前后后忙碌了个把月，朝堂上牵涉其中大臣升得升，贬得贬，落到最后竟让内阁捡了一个大便宜，礼部遽然变成了内阁的天下。那群新上任的太学七子更是人人高举一把火，信誓旦旦地要把朝堂沉疴烧个干干净净。在温时宜的授意下，这群人开始查往年的账簿，其中牵涉了户部的粮仓开支，礼部要根据粮仓开支确定丰收祭典的规格，户部慢吞吞地不肯给账册，说是自大梁开国以来，就没有礼部越权查户部账簿的规矩。太学七子日日催取，户部天天推脱。太学七子便告到了内阁那里，温时宜出面施压户部，户部不情不愿地把账簿交了出来。
京城下了大雨，雨水瀑布似地从三千丈的高空坠落，砸到人身上硬邦邦地疼。
天气微凉，许言之裹了件厚袍子坐在煮茶的炉火前取暖，买了几两熟花生，正敲碎了吃花生。
孙牧清举着伞劈雨而来，将湿漉漉的油纸伞立在檐下，雨水顺着伞骨哗啦啦淌了一地。
“寺正大人，您回来了。”殿里办公的官员向孙牧清打招呼。
许言之只是懒懒地掀了眼皮子扫了一眼。
孙牧清淡淡地点头回应，他的外袍已经被雨水溅湿了，随手脱下来，一旁的小吏恭敬地接过，将外袍挂在了衣架上。
孙牧清径直坐在火炉旁，水已经开了，孙牧清提起紫砂水壶给自己斟满了一杯热茶。
孙牧清身上的寒凉之气蔓延开来，许言之裹紧了自己的小袍子。
孙牧清笑了一下，“小侯爷畏冷？”
许言之捏碎了一颗花生扔进嘴里，嚼着回道：“我这娇生惯养的，冬怕凉夏怕热，废物一个，比不得旁人风里来雨里去的。”
孙牧清依旧保持着温雅的笑容，温声道：“小侯爷说笑了。”孙牧清随即扯开了话题，毕竟许言之这个酒囊饭袋没什么好夸的，“今年的雨季与往年不同，不仅来得早，还下得很大。”
“是吗？往年都是如何？”许言之敷衍一问。
孙牧清呷了一口热茶，驱逐了半身寒凉，道：“小侯爷久居江南，不甚了解京都。京都往年雨季一般在六月，且都是连绵的小雨。像今日的暴雨，一般都在南方常见。”
许言之看了一眼门外的大雨，隔着厚厚的白色雨幕，院子中什么都瞧不见，“京城大雨尚且如此，想必江南的雨更大了。”
孙牧清凝望着雨幕出神，低低说道：“雨如此大，京都东边的宅院恐怕要被淹了。”
京都的地势，西高东低，一旦下雨积水，东面便会被雨水淹没，向来如此，朝堂更是每年都要派人疏通街道。
雨幕中忽然冲出一个人，这个人落汤鸡似的狼狈地喘着气，强自镇定道：“寺正，外面户部的粮仓被雨水冲塌了，里面的余粮正被京都的百姓疯抢。户部的人守不住了，要我们去支援。”
京都粮仓失守乃是大事，孙牧清一盏茶都未用完，大步跨出殿门，立在檐下。小吏立马拿了蓑衣披在孙牧清身上，孙牧清摘掉自己头上的鎏金官帽，接过小吏递来的竹笠戴在头上，正在系带子，许言之捧着茶杯慢悠悠地踱到檐下，孙牧清看了一眼吩咐道：“去为小侯爷找一副新的蓑衣。”
小吏领命而去，院内值班的人乌泱泱地涌出来，站在檐下挂腰牌，佩刀，披蓑衣戴竹笠，顷刻间便整装完毕，步入雨中站在院中训练有素地列成方队听候调遣。
所有人都在等着许言之。
许言之拿掉茶盏，目光落在小吏手上的旧蓑衣上，道：“不必拿新的，就这套吧。”
小吏诚惶诚恐地替许言之披上蓑衣，细心地系好带子。
孙牧清待许言之整理完毕，一声令下，“出发。”
大理寺倾巢而出。
大理寺距离户部粮仓足足有十里远，本该骑马前行，但是在恶劣的天气情况下，马根本看不清方向。大家便快步奔向粮仓，大理寺的人出任务出惯了，快跑十里不在话下，但是许言之根本跑不动，跑到东街的时候，许言之就受不了了，弯着腰呼哧呼哧踹着粗气，捂着心口，立时就要倒地了。
孙牧清让其他人前行，俯身关切：“小侯爷可还好？”
许言之累得答不上来，张着嘴先是摇头，后又点头，显然是累晕头了。
孙牧清扶着许言之的胳膊，“小侯爷，我留下两个人跟着你，你慢慢走可好？”
许言之摆摆手，急道:“京都粮仓，哈啊，哈啊，事关重大，哈啊，你们快去，哈啊，不用留下照顾我，哈啊，哈啊，我自己能行，哈啊，多个人多个帮手，哈啊，快去，快去，快去吧。”
许言之的话，孙牧清只模模糊糊听到了一点点，北边的声势压过了许言之的声音。
北边一队官兵凶猛地劈开雨幕奔腾袭来，水珠高溅三丈，势如破竹，哗哗雨声混合着兵甲刀戈之声，孙牧清和许言之都安静了，耐心等待着来人。
来人是高头大马的萧卫，萧卫带着一队长长的禁军冒雨突奔而至，禁军都未穿戴雨蓑。
萧卫看清楚雨中的人，“孙大人？”
萧卫驻足拱手，雨水顺着萧卫的手腕下淌，声音洪亮高亢又带着几分急切：“户部粮仓失守已经呈报皇上，皇上派我等前去协助户部。”
孙牧清在雨中瞧不清萧卫的面目，声音也听得不是很清楚，全被雨水的声音遮盖了，一向斯文的他扯着嗓子答话：“那我与萧大人一同前往。”孙牧清贴近许言之，高声道：“小侯爷，那您慢慢来，我们先走了。”
许言之虚弱无力地摆手，“快去，快去，不用管我。”
孙牧清和萧卫转身消失在瀑布之中，官兵踏着水坑纷纷跑过许言之。
脚踏积水和兵戈碰撞声渐渐远去，许言之直起了腰，面不红气不喘，黑眸凝重，与方才的人大相径庭。
许言之转身，健步如飞朝东边跑去，与户部粮仓的方向截然相反。
越往东边走，积水越深。
中部大街的积水不过一尺，而到了东街十字花巷，积水已经漫过了许言之的腰，许言之费劲地淌着水，宅门虚掩，被雨水冲开了。
许言之提高声音呼喊“师父，赤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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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粮仓失守[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