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谦之一脸不忿,赵廷衍忍不住苦笑,笑意里带着些不为人知的无奈:“虽说我是太子,可父皇才是唯一的君主。天子与储君虽是骨肉至亲,却也微妙难言。朝臣们为我说话,会让父皇怀疑他们是不是想趁机攀附未来的新君、抢夺他的权威。我虽无心,可坐在这个位子上,有些话说不得、有些事做不得,着实令人难受。”
看他满面愁容,一副颓靡之色,顾谦之心头一慌:“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是不行的,东海王势在必得,你的禁闭一日不解,这危险就越难测。我听阿兄说,陛下调洛久渊回京升任都虞候,也是东海王的意思。他的用心很明显,就是想借机拉拢洛久渊,在军中建立起自己的势力。你本来在朝中就被他压了一头,一旦让他得逞,朝中、军中皆是他的人,再加上沈贵妃在后宫兴风作浪,那还得了?你得让陛下知道你从无不臣之心,绝不能被小人挑拨离间啊。”
一想到这些扯不开的烦心事,赵廷衍只剩叹气:“这些道理我又何尝不懂?你让我向父皇表明忠心,可你想过没有,当人臣需要刻意向君主献忠的时候,恰恰也就说明他的忠心在君主那里已经受到了质疑。有些事会越抹越黑,多说多错、多做多错。以前我总觉得,既是父子,便血浓于水,可如今想想,君臣之别远甚于父子之亲,我也不知到底该如何做才是对的了。”
这番话说得很是绝望,却又透着残酷的真实。顾谦之一时气短,不知该如何开导他,只好默默垂下头去。
二人无言沉默了片刻,赵廷衍忽然想到一处,转而问道:“你和洛久渊交情如何?在天雄他可曾护你?”
顾谦之点点头:“幸亏出发前你提醒我,让我直接去找他,他那个人性子耿直、做事雷厉风行,是位有勇有谋的好将军。他听说了我的事,对我一直很照顾,若不是他,我哪有命能回来?我和他好歹算得上一起经历过生死,交情还是有的,你……你是想让我去说服他,让他站在你这一边?”
赵廷衍微微蹙着眉,嘴角紧紧抿着,似乎在做着什么困难的决定。
“此次大捷,洛久渊的功劳最大,我听说他入京后,父皇几乎每日都遣人去他府上赏赐无数金银玉器。他深受父皇器重,所说的话必定也是分量十足。他与我素无来往,若他能替我说说话,或许……”说到这里,赵廷衍猛地顿住,一掌拍在案上,力道不大却吓了顾谦之一跳,“不行!东海王深知皇族涉军是父皇的忌讳,而你又是朝中唯一与洛久渊有交情的人,他那么聪明,定会猜到我会为了自救而让你去说服洛久渊。如此一来,我们便中了他的计,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种狠招确实像是东海王能干得出来的。”顾谦之对他的分析无不赞同,想了片刻又泄了气,“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那怎么办?真就这么干等着?”
赵廷衍望着他,眼底里莫名多了几分尴尬:“幸好朝中并不是所有人都与东海王同流合污,像甄太傅他们虽明哲保身,却好歹头脑清醒、心存社稷。如今我也就只能盼着他们会继续仗义执言了……雀奴,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无用?”
顾谦之一愣。经历了这么多,他早已明白朝中的尔虞我诈有多么险恶,也知道赵廷衍的苦处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眼下赵廷衍身在局中束手无策,这其中的失落、无奈、恐惧、落寞,外人根本无从体会。
顾谦之搜肠刮肚想找些话来安慰他,忽然没来由地想起赵玉尘前些日子和自己说过的话。同为皇族,或许只有他们才能真正感同身受、才能有抱团取暖、互相慰藉的资格。
想到这里,顾谦之重新提起精神,冲赵廷衍眨了眨眼。
“你哪里无用了?你只是过于善良,才会让小人暂时占了上风。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你光明磊落、没什么可怕的。虽然我总抱怨陛下糊涂,可他其实并不是真的糊涂,他只是有自己的打算罢了,你看看,西卫人那么嚣张,最后不还是被陛下给收拾地服服帖帖?他是天子,掌管天下事,要为万民计,取舍之间确实难以权衡。不过除此之外,他还是你的父亲,所谓知子莫若父,他是天下最了解你的人,一定不会轻易被小人所蒙蔽。或许他有其他的考量,或许他只是一时气头上,总之,你千万不要对他失望,我相信他最后一定会还你公道的。”
第六十三章 父之知子[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