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眼中满是轻蔑不屑的光。末了,她又抬起头,睨向半跪的贺北淮。
目中有张狂的敌意,和阴谋即将得逞的快意,却独独不敢有轻率之意。
“首辅行此大礼,我有些不大适应了。”
贺北淮低低地笑了笑:“太后,久违了。”
此人正是南越的太后容晚,而她身后跟着的,便是此次南越的使臣团。说是使臣团,其实是南越的影卫。
每个政权的执政者,或多或少都有些本事,能训出一只忠于自己的精锐队伍。
譬如,贺北淮的校事卫,东夷的燕云骑,以及,这南越的影卫。
影卫从不现身于世,皆在暗中保护南越的皇室,神出鬼没。极擅配合,亦擅长单打独斗,且都是些能为主豁出性命的人,十分难缠。是以在南越,通常不会出现针对皇室中人的刺杀,因为十有八九不会成功。
贺北淮扫视着面前的数十人,并无什么意外的神色。他试着站起来,无果,索性将剑平放在地上,盘腿坐下,还波澜不惊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摆。
假使不是懂武之人,多少就要被贺北淮的架势唬住,不敢轻举妄动。但容晚不仅懂武,她还是武道中的佼佼者,她知晓,现在的贺北淮已是强弩之末。
这一场武决,要了他大半条命。现在,她只需轻松一击,鬼谷便再无天首一说。
但……
容晚实在对贺北淮很是好奇。
她谨慎地观察贺北淮,倏然笑出声,道:“首辅好似早就料到了?”
“不难猜。你要是智计在这个岁数还没有走下坡路,应该没有忘记,你我结盟的真正原因,对否,青龙司?”
容晚脸上的笑意未改,问:“我是哪里露出破绽了呢?”
“太多了,我那不争气的徒弟犯的错都比不上你。幸得他没来,否则,我也不知如何向他解释,他的师叔里还有青龙司这等下智之人。”贺北淮一口气讽刺完,气海空竭,着实是缓了一大会儿。
容晚还想保持笑容,可实在是保持不下去了,但凡眼前有张桌子,她都能当场掀了。
诚然,容晚也不是不晓得贺北淮爱损人,且不论他之前出使南越,怼得南越满朝朝臣无话可说,再讲远一点,当年的岐山一战过后,四司曾派出各人所收的爱徒来对付贺北淮。
一来,四司对自己的徒弟们非常有信心,都想借机锻炼爱徒,增强实力。
二来,也是要探探贺北淮的底。毕竟,贺北淮接过泰阿剑前,根本无意当鬼谷的天首,也就无缘和当时还隐匿于暗中的鬼谷另一派势力产生任何斗争。
四司名下的这些个徒弟,总共有七位,合在一起,称作七宿。
然后,就在短短的两年里,七宿对上贺北淮,四死三重伤。后来有两个重伤的又跑去东夷对付还没死的时月,结果连带着白虎司一起,被时月来了个三杀。于是,七宿就剩下唯一的一个独苗苗。
那些死去的徒弟们,留给师父的强烈忠告就是——
贺北淮的嘴,太损。不仅能离间,还能扰敌。他们都建议在弄死贺北淮前,千万不要让他开口。
容晚不是没听过这个忠告,但鉴于那会儿她的爱徒就是那根独苗苗,还没死,所以她对别家徒弟的忠告,爱听不听。
容晚的脸僵了好一阵儿,方凉悠悠道:“天首是想死后连个全尸都不留吗?”
“青龙司来此,也未必是要取我性命。”贺北淮话音慵懒,好似全然不把眼前的困境放在心上。
倒是他这话一出,容晚顷刻眯起了眼睛。
贺北淮道:“南越的使臣团若只为牵制贺某,你现在应该坐镇在两国边境,掀起战事才对。贺某不在,南越才有胜算。”
容晚冷笑:“天首太高看自己了。”
贺北淮讽刺地摇头:“虚张声势,也是你的破绽之一。”
容晚:“……”
容晚想直接给他一剑,但她不能。贺北淮说对了,她来,真不是为了要取贺北淮性命的。若否,她没必要亲自走这一趟。
话已至此,容晚也不再强行辩解,只道:“你是何时猜出我身份的?”
“南越公主。”
容晚等着他的下文。
贺北淮顺过了胸口的闷气,方才道:“太后容晚十四嫁于王平章。”
王平章,自然就是南越的先帝。
“王平章定都拓东登基后,封容晚为容贵妃。其后长达十五年,后宫中贵妃皇后相争不断,至南越武章十六年,皇后无端病亡,容晚坐上后位。”
贺北淮前半段没有用“你”这个字来陈述,通篇都是容晚。他看了眼眉眼凌厉又美颜的青龙司,接着说:“又五年,王平章猝死,这是你独揽大权的开端。”
他的尾音消隐在骤起的夜风中,话头便断在了此处。即使他没有再用言语刺激青龙司,但脸上还是写满了“我还要不要再继续揭穿你那愚蠢破绽”的嘲讽感。
容晚真心觉得被嘲讽了一脸。
她也终于清楚贺北淮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了她的破绽。真正的容晚斗个皇后都用了整整十五年,但青龙司取而代之后,杀南越先皇,扶太子上位,垂帘听政,大权独揽,不过都是两三年的事。而贺北淮提出的,只要青龙司同意南越公主和亲,他可以让南越公主再无法活着回南越。
这本身就是一场试探。
用尽心思才能登上后位的容晚,怎有可能在贺北淮提出这个结盟时,就已想到要利用南越公主之死反将贺北淮一军?
容晚笑了笑,撩动了一下耳边的鬓发:“原来,天首出使我南越,也是为了刺探情报。”
“知己知彼罢了。”
“如此说来,那时的你只是猜疑,尚无确凿证据,今夜,便是肯定了。”
贺北淮没应声。
容晚笑得更加明媚:“可有什么用呢?你知晓我是青龙司又能如何。你杀我徒弟,此仇我也不能轻放。今夜,是无论如何都要请天首留命了。”
“你徒弟……”
贺北淮想了一想,大抵猜到了千竹林里死在他手头实力最差的,理当就是容晚之徒。他也不多纠缠此事,道:“我有一事不解。”
还有贺北淮都不解的事,容晚感到很欣慰。她念对方已是龙困浅滩,干脆大度道:“同门一场,我可在这世上再无鬼谷天首前,允你一个问题。”
容晚以为,他会抛砖引玉,诱她露出更多的破绽。然而,她是万万没想到,贺北淮张嘴就来:“四司目的为何?”
容晚:“……”
容晚默了默,当即笑出了声。那笑声如银铃清脆,回荡在被摧毁的杨树林里。她笑得眼角都有了泪,笑得格外的张狂。
“贺北淮啊贺北淮,枉你算无遗漏,竟在生死关头问出这种可笑的问题。你凭何以为,我会回答你?”
“是你自己说,允一个问题。不过你答不答,我都无所谓。”
贺北淮说得轻佻,一个挑衅的字没有,但容晚感到了一整句的挑衅。
她顿时不笑了,身后还跟着这么多影卫,面子丢在这,着实有损威仪。容晚稍是一默,道:“答你也无妨。事无定主,天道恒常,你,猜得透吗?天首,用你这条命,去悟吧。”
袖口一挥,影卫刀剑齐出,为首的一人飞身跃起,腾上半空露出藏在袖中的弩箭,对准贺北淮的眉心,当空射出一箭。
箭矢破风,逼命而去。
第一百零一章 事无定主,天道恒常[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