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记录

第一百一十四章 能医不自医[2/2页]

首辅不可以 君素

设置 ×

  • 阅读主题
  • 字体大小A-默认A+
  • 字体颜色
像是明白了什么,转头睇着贺北淮,不由得叹了口气:“你……哎……”
      后续的话,却是怎么也出不了口。
      马车渐行渐远,融进了远方的春色里,时月杵在原地,站了很久,及至春日和煦的风,吹干了她脸上的泪。韩韫、柳予安、商炀先后离去,只剩下贺北淮陪着她。
      这一站,就站到了日暮。
      太阳落山之际,贺北淮说:“现在还有机会,能追上你的父亲,随他回东夷。”
      时月眨了眨眼睛,抬起袖子擦擦脸,而后牵起贺北淮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若要回去,也是同你一起。等这场仗打完了,再说罢。”
      贺北淮的眸子里倒映着那双带着浅浅笑意的碧瞳,他点点头,说了好。
      时魄一走,众人便各自忙碌了起来。商炀暂时放下了长乐之死的芥蒂,日日都会与韩韫一道来找贺北淮议事。三人关在书房里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下朝回来便关上门,到得满天星月才会散去。柳予安也忙于柳家盐商的事,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整个柳宅里,时月倒成了最闲的一人。
      二月二十五,贺北淮召京畿七大营的统领蒋珩密谈一日,蒋珩离开后,贺北淮前往南境的时间便定了,三月初一启程。
      临出发前,贺北淮便不再见客,韩韫和柳予安也没来找他,他日日独自关在屋里,到了二月二十八的夜里,他才比平日早一些出了书房。
      那会儿已是戌时。
      贺北淮一开门便看见时月睡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边上的石桌放了个香炉,里面焚着香薰袅袅。他不知时月睡着没有,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刚走到躺椅的后头,就听时月开了口:“我想起来有好一段日子,你都没闹着要喝蜂蜜水了。刚来北燕时,你为了坑予安的蜂蜜,简直是不择手段。”
      贺北淮脚步顿了顿,继而落坐在石桌旁。回廊上的灯笼明晃晃的,院子里古木的枝叶映出薄薄的暗影,罩在他身上。
      好一会儿,他说:“睡了两月,口腹之欲就淡了。”
      时月睁开眼,从躺椅上坐起来。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包,一打开,里面全是亮晶晶的蜂蜜糖豆。时月把糖豆放在桌面上,一手撑着下巴,看着她师兄:“我爹这人,就是嘴硬心软,他看似不喜欢你……”
      “实际上也挺不喜欢我,不是吗?”
      贺北淮打岔一句,时月哭笑不得。她用眼神瞄了瞄糖豆,说:“他若真不喜欢你,就不会留这一包蜂蜜糖豆了。”
      贺北淮看了看色泽晶莹的糖豆,没有动。
      时月又问:“不想吃吗?”
      贺北淮不语。
      “尝尝嘛。”
      时月拿起一粒糖豆,喂进贺北淮的嘴里,看他喉结动了动,才笑嘻嘻地问:“甜吗?”
      “甜。”
      “哦……”她的尾音拖得极长,旋即平静道:“我也尝过了,我不喜欢吃甜的,是以我爹其实没有做过糖豆。”
      贺北淮的脸色微微一变。
      时月道:“这蜂糖,其实已经熬得发苦了。这糖豆是苦的。”
      院子里,静了一瞬。
      时月的眼神无波无澜地黏在贺北淮身上,问他:“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不回答,她便极轻极轻地叹了一息,接着道:“是去南境时吗?我问过韩韫,她说你去南境时,有个失去孩子的母亲,撞死在你的马车上。那马车你都没换,就这么驶去了南越。她还说,你以前出征时,喜爱焚一种名为迦南的香,所以,每每知晓你要去,她都会提前备好。可那件事之后,再也不见你焚香。我听时便有些怀疑。”时月指着香炉里升腾起的袅袅青烟:“这迦南香,你还能闻出味道吗?”
      “时月……”贺北淮的语气里充斥着无可奈何,低低地唤了她一声。
      她明知他不想在她面前揭开这些残忍的事实,却还是偏执地再问了一次。
      “贺北淮,你现在能闻到的,是什么味道?”
      许久。
      贺北淮到底是败下阵来,矮声说:“血腥味。”
      时月眉心微动。
      “也不是不喜甜食了,只是尝不出味道罢了。如今能闻到的,能入口的,都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是病吗?”
      “大抵是吧。”
      “试着医过吗?你看了那么多医书,就没有一本里有解决的办法?”
      “医者能医人,无法自医。”
      时月听了这话,沉默了半晌。她又从袖口里拿出一个木雕。那是她的雕像。她先前分裂出十六岁的人格,从房顶掉进了贺北淮的寝居,在床板底下的机关里发现的。
      木雕的衣着正是十七岁那年贺北淮困她于三悟阵,两人离别之际,时月所穿的一身劲装。她把木雕也放在桌面上,声调平静得仿佛即将掀起狂风骤雨的海面。
      “所以,你的心病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我也救不了你了,是吗?”
      “时月……”
      “所以,你不想活了。这次你去南境,我还能等得到你回来吗?”
      贺北淮眉心轻拧,却未启齿,只是垂低了眼睑。
      “我跟你说过的吧,我从东夷出来,便打定了主意,待这天下靖平,我是要拖你回家去成亲生子的,我才不管你愿不愿意。”
      “时月,听话。”贺北淮冲她弯了弯眉眼,略显迟疑地抬起手,轻轻落在时月的头发上。他像在顺毛似的,轻抚着时月的头:“我出发后,你可以选择回东夷。”
      蓦地。
      她捉住他的手。
      “我若不呢?你想死,我若非不同意呢。”指节用力到发白,时月的手指有些轻颤,她站起来,靠近一步,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我在这人世,我就要强留你在这人世。我不死,你也不能死。你医不好你自己,我来医。”
      时月用另一只手拿起糖豆,先喂进自己嘴里,而后再近一步,低头吻住了贺北淮的唇。
      这个吻夹杂着藏于平静之下的惊涛骇浪,深刻到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灵魂里。她从未有过的偏激和执念,在这无数年里,都只会出现在这一人身上。
      佛家常言的八苦,在时月看来,生不苦,死不苦,老不苦,病不苦,可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最苦……
      她汲汲营营,也不过是想拼尽全力,赌一个和贺北淮的白头到老。
      可贺北淮……
      早已无声无息地放弃。
      他怎敢先放弃?
      时月发狠的加深这个吻,唇舌纠缠不清,仿佛是一场胶着的攻与守。贺北淮想推开她,时月却不允,紧紧地抱住贺北淮的肩背。两人的力道势均力敌,时月跨坐在贺北淮的腿上,一步又一步,击溃他的防线,点燃他的欲望。
      “你尝不出苦和甜,那对我呢?你也不想要了吗?”
      “时月……”
      “贺北淮,你要我,好不好?”
      她咬着他的耳垂,喊着他的名字,呵出的气息宛如一把火,烧得贺北淮喉咙发干。他阖了阖眼皮,再睁开时,沉黑不见底。他抱起身上的人,数步便入了书房。房门关上,书桌上的文书砚台被扫落一地,衣衫也退落在其中。
      情动之时,所有的意识都被激烈的爱欲占据,时月肆意的在贺北淮的脖颈上,肩膀上,咬出一个又一个的牙印,有些深得几近见了血。她哑着嗓子对他说:“我没死,你都不许有想死的念头,听到没有。”
      “好。”
      “我……唔,我活一日,你便要活一日,不可以丢下我。否则,我会恨你的。”
      贺北淮擦掉她眼角溢出来的泪水,在她的眼睫上亲了亲,抵着她的额头应了她:“好。”
      很久以后,时月才知道自己上了当。正如她所说过的,贺北淮这人,就是个欺世盗名的大骗子。
      骗了天下人,也骗了她。

第一百一十四章 能医不自医[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