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知道吗?”
赵临月心中一沉,皇帝看问题果然犀利,只怕早就看出来她对皇后存了异心了,便如实回答道:“皇后殿下不知道。小臣没有对她说起过。”
皇帝又问:“你是皇后的人,为什么会瞒着她来直接找朕呢?倘若你把此事告知皇后,以皇后的手段和魄力,除掉郭弄玉不是更加万无一失吗?”
赵临月咬唇沉吟片刻,才发狠地说:“小臣越过皇后殿下,直接告诉陛下,是想表明小臣的忠心!与皇后比起来,小臣更愿意效忠陛下。小臣和整个浞野侯府只效忠陛下一人!”
皇帝脸上露出残忍又得意的笑容:“连你都背叛了皇后,看来皇后是真的无人可用了。”
说着转身又走入了内室,赵临月跪在廊檐下,皇帝没有叫她起身,她也不敢起来,只好继续忍气吞声地跪着。
此时弄玉已经卸了妆,正披散着头发,看宫人铺床。
皇帝站在门口,若有所思,看来赵临月在跟自己汇报这件事情之前,果然把郭弄玉的人全部支走了,没有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弄玉站在灯下,乌黑的长发在灯火的映照下闪耀着润泽的光芒,像是一匹上好的鸦青锦缎,听见外面有响动,回过头来朝门外瞧去,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正好撞进皇帝眼里。
四目相对,她神情冷淡,眸如寒星,皇帝却看得怦然心动,前尘旧事一起涌上心头,心中滋生出一种又爱又怜的情绪,恨不得用尽天下的宝贝换她一笑。
没等他压抑住心头的情愫,弄玉早就面无表情地把脸又转了回去。
皇帝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见她黑发素颜,虽无李夫人的倾城之色,比起李夫人不食烟火的美丽,却又多了三分俏丽,端然也是花颜玉色,曼妙可人。
而且她气质温和、内敛,比起她母亲那般刚烈泼辣,更让人怜惜。
“你们都出去。”皇帝吩咐道。
宫人们领命,全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大殿里静悄悄的,皇帝一步步朝弄玉走过去。弄玉生怕皇帝会对她用强,戒备地看着他,不动声色地慢慢朝后退去。
“倘若你母亲当年跟了朕,那如今你就是朕的女儿。”皇帝伸出手来,制住了她后退的身子,补充道,“是朕最宠爱的女儿。朕一定会把这天下所有的宝贝都送到你跟前来。”
弄玉甩开他的手,冷笑道:“我没有这个福气。也不想有一个不顾人伦道德的父亲!”
皇帝听到她的讽刺,这次却没有生气,反而长长叹息一声,似怜悯,又似不舍。
弄玉见他神情有异,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皇帝慢慢说道:“韩城在年轻一代人里,是朕最器重的一个。不然朕也不会把全长安的兵马都交给他指挥,那是把朕的安危寄托到了他身上。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提到韩城,弄玉眼中黯然,回答道:“因为韩城从来不会参与到党羽夺权中来,他的眼中只有大汉。”她爱韩城,不就是爱的他这份对国家的责任感吗?虽然说,一到家国不能两全时,他舍弃的必然是她。
皇帝点头道:“不错。他是所有人中最像霍去病的人,曾经朕也是把他当成第二个霍去病来培养的,谁知道中间能出这么多乱子。如今,他又要回到边塞上去,对他来说,的确是一件好事。只有那里才是他发挥才干、为国尽忠的地方。朕一定会全力支持他,要他牢牢守住大汉的疆土。”
弄玉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以后,皇帝还是愿意相信韩城,愿意给他机会,心中荡起一丝涟漪。
皇帝虽然冷酷无情,可也终究是知人善任,怪不得那么多人对他忠心耿耿,前仆后继。
皇帝又是叹息道:“倘若你是朕的女儿,你喜欢他,朕就把你嫁给他了。可惜……你不是。”
弄玉觉得皇帝这次返回来,态度十分奇怪,竟然有种要放弃她的意思,便问道:“因为我不从你,是不是现在已经变成了弃子?”
皇帝暗自感慨,她真的跟方天河越来越像了,就凭几句话,便猜出了他的心思。唯一不同的是,方天河会委曲求全,忍辱负重,她却不会,她这宁折不弯的性子跟阿月还真是像啊!
弄玉见皇帝不说话,便又说道:“倘若我真的变成了弃子,那你能用的大概就只有赵临月了。但赵临月有野心,一旦她得势,不管她会不会与卫皇后为敌,你都会更危险。”
“她如果依然忠心皇后,那皇后会如虎添翼,你这是自断一臂;就算她支持的人是你,别忘了,她身后是整个浞野侯府,只要她生下皇子,一定会是第二个卫太子。那时候,你又要用谁来牵制她呢?”
既然她变成了皇帝的弃子,不管她的下场如何,她都绝对不能让赵临月得势。赵临月跟皇后不同,皇后顾虑重重,为了避免树敌,她一直活得隐忍,能不动的人,她一般全都放过了。
但赵临月跋扈成性,她要是得到了权势,那细君、方天河,甚至李季、解忧和小皇子全都危险了。她对付他们简直像锄草般容易。
皇帝沉默良久,才缓慢地说道:“赵临月心术不正,朕自然不会用她。”
弄玉松了口气,心中最担忧的事终于算是了却,她继续补充道:“陛下,君无戏言。”
皇帝见她表情通透,似乎早就料到这样的结局,便傲然答道:“朕从来不曾食言过!”
弄玉又说道:“方天河如今早已经没有权势,她威胁不了你的,你放她一条生路吧,就看在昔日她对你的情分,你从来不知道她对你有多深的感情。但愿你永远都不知道。否则,你终有一天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皇帝没有说话。
夜色浓厚,灯火暗淡,那满室的荧荧星光,全都死气沉沉地跳动着绿色的火焰,有些像墓地里森森可怖的鬼火。
皇帝淡淡地说道:“听你这口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安排身后事。”
弄玉心中只觉得皇帝虚伪得好笑,他明明心里就已经拟好了她的生死,现在又反过来说这种话:“我从进未央宫的那一刻起,便没有打算再活着。”
没有一丝星光,天漆黑得像是被世上最浓的墨涂染过的,在这样的夜色中,当值更要小心谨慎。但是皇帝自从跟赵临月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进了鸳鸾殿,到现在还没有出来,如今已经四更天了。
几乎被冻了一夜的郎官们,纵然年轻力壮,也受不住了,忍不住出声询问道:“霍都尉,君上在鸳鸾殿待了大半夜了,咱们在这里守着,只怕……”
霍光看着黑暗中,那个跪在地上、影影绰绰的身影,说道:“陛下吩咐咱们不准靠近,咱们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金郎中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
一提起金日?,大家立刻都不作声了。
像金日?这样忠心耿耿的人,救了皇帝的性命,却被皇帝惩罚,险些丧命,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又过了一刻钟,霍光忽然朝着鸳鸾殿走去,大伙一惊,想要追上去问问,霍光却抬手制止住了他们。郎官们看着霍光禁止的手势,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服从命令,站在了原地。
霍光走到赵临月身边,赵临月已经被冻得意识模糊了,霍光冷笑一声,将自己身上裹的罩衣解下来,扔在了赵临月的身上,便朝着院内走去。
谁知道皇帝并没有在大殿里,竟然是站在院子里。
他面朝着大殿站着,大殿里的灯火已经尽数熄灭,只有廊下的宫灯还亮着,灯光照在皇帝的脸上,有一种不真实的萧索。
霍光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在这里又站了多久,皇帝听见响动,便知道是霍光进来了,还不等霍光开口,他便吩咐道:“明日送她去廷尉府吧。”
顿了一顿,他又补充道:“等她睡醒了再说。”
他的口气十分怅惘,语气有种梦中呓语般不真实。
霍光心中震动,没想到皇帝竟然要把弄玉送到那魔窟里去,可按照皇帝的性子,这原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他便不再追问,只答应道:“喏。”
皇帝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模糊:“杀害左贤王的凶手,查得如何?”
霍光脸上微微露出了为难之色:“臣下办事不力,并没有查到。但从臣掌握的线索来看,似乎……似乎是内鬼所为。那三个贼人竟是对匈奴王邸十分熟悉,或者是有内应,或者原本就是府中人做的。”
“是盗匪的匪首郭羽做的。”皇帝淡淡地说道。
霍光倒吸了一口冷气,本能地想问皇帝要证据,但转念一想,又被自己的冲动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险些被自己的一时冲动误了大事,现在什么都不敢问了,只答应道:“喏。”
皇帝要把郭弄玉送到廷尉府去,皇帝还让廷尉府审问郭羽刺杀左贤王的案子。
这两件事摆放在一起,霍光立即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郭羽刺杀左贤王哪里还需要证据,皇帝分明是想用这个借口,来清剿游侠。
不管到底是不是郭羽做的,如今要想破坏他手下的势力,只能把破坏两国和平的罪安在郭羽头上,让他来背锅!
而郭弄玉倘若真的是游侠的人,那她进宫来,如今又跟皇帝如此暧昧的关系,有些想让她死的人,别有用心,便把刺杀皇帝的罪名安插在了她的头上。
现在不管郭弄玉是不是游侠的人,皇帝已经认准了她是了,他要利用郭弄玉除掉游侠,只怕此次弄玉不会轻易逃脱了。
现在是皇帝要让弄玉和郭羽死,不管他们是不是冤枉的,他们都死定了。
没想到赵临月跟皇帝说的是这些事,她的心肠真是狠毒啊,明知道弄玉跟她的关系,却还是要借皇帝的手除掉她,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女人?
他想着又忍不住侧头瞥了一眼,跪在黑夜里摇摇欲坠的那个人影。
廷尉府是什么手段,他如何不知道。郭弄玉进去了,只怕就没有机会再出来了。
想到这里,他便顾不得忌讳,问道:“君上,您明知道她是那位贵人的女儿,却还是要送她去那种地方吗?更何况,廷尉府的人审问犯人的刑具,臣怕郭姑娘一样都受不住。”
皇帝的声音依然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就算她是阿月的女儿,可她也是卫氏的女儿,又跟游侠沾上了关系。不管是哪一种身份,都是朕不愿意看到的。”
为了坐稳皇帝的宝座,他已经牺牲掉太多的女人,不在乎再多出一个。
陈皇后是第一个,但郭弄玉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是君临天下的皇帝,只要他想坐稳这皇帝的宝座,就一定得有人死在他的皇位之下。他的皇位原本就是用人的血骨垒起来的。
霍光只觉得有冷风嗖嗖地吹进衣服里,遍体生出一股透骨的寒意。
他试探性地问道:“要不要臣去廷尉府打声招呼,要他们好歹保住郭姑娘的命?”
皇帝摇头道:“不。那女子精明得很,一旦她察觉到廷尉府对她手下留情,她必然会猜到是朕要放她一条生路。一旦她知道朕不想要她死,她便不会说实话,朕的整个计划便全都不作数了。”
随后他又补充道:“这事倘若赵临月想要插手,让她尽管去。她手上有人证,也有物证,如此查下去,不怕审不出游侠来!”
“朕要趁此机会,将游侠一网打尽!”
沉沦[2/2页]